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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事後回顧
另一個令人們對錢學森的處境漠然以對的可能原因是,無論是朋友、熟人還是合作者,他們對於錢學森是留在美國還是返回中國的問題上並不能達成一致。一些人認爲,錢學森想要留在加州理工學院。比如,馬丁·薩默菲爾德就堅持認爲錢學森想留下來,而錢學森在加州理工學院以前的室友袁紹文也堅稱:“錢學森從來不想回中國,無論是短時期的還是永久性的。那兒根本沒有做研究的基礎設施!錢學森之所以回到中國完全是被逼無奈!”然而,另外一些人卻相信,錢學森一直期盼返回中國。“如果你只是想做一次短期旅行的話,你可不會把重達一千七百多磅的書裝箱運走。”加州理工學院航空系教授漢斯·利普曼說。在系裏,他既是錢學森的朋友,也是競爭對手。“我覺得他想回家,而且在某種程度上,我覺得錢學森一直想要幫助中國。”而另一位教授弗裏茨·茨威克則指出,如果錢學森真的不打算回中國的話,他可能也計劃過在歐洲或其他西方國家安家。此外,錢學森教過的一名學生切斯特·哈瑟特回憶說:“非常明顯,錢學森感受到某種來自祖國的使命召喚,要他幫助中國從戰爭的破壞中恢復過來。我覺得,他打算最終回到中國,並盡其所能幫助中國的重建工作。正因如此,當他想要回國的事情後來掀起軒然大波時,我一點兒都不感到驚訝。”
真正導致錢學森在美國失去立足之地的原因是他的驕傲。畢竟,錢學森並不是加州理工學院唯一一個被“指控”爲共產黨員的人。一些加州理工學院的中國學生也曾被移民局扣留,另外一些同事則同樣失去了保密許可證甚至是職位。錢學森的處境並沒有像威因鮑姆等人所經受的那樣悲慘,後者不僅失去工作還身陷囹圄。如果錢學森在麥卡錫主義盛行的時期保持低調,他很可能會像薩默菲爾德等人一樣,在忍過10年沒有保密許可證的日子後,仍保留着在一所一流大學的教授職位,稍晚些時候重新獲得接觸國防機密的權限。但是,錢學森卻衝動地做出了離開美國的決定,這個決定使他赤裸裸地暴露在美國檢察官面前,在他們眼裏,這種做法正是對此前最壞猜測的一種肯定。
事情本來可以不這樣的。錢學森本可以等待事情平息,先從事一些不涉及國家機密的研究工作,忍到麥卡錫主義逐漸消失於歷史的記憶中。如果在這一連串事件中有一個微小的環節沒有銜接上,錢學森的故事以及世界歷史可能就會被改寫。如果貝金斯搬家公司晚一點通知海關官員,讓錢學森在從華盛頓返回後有時間取回這些行李;如果金博爾沒有給司法部打電話;如果戈林沒有一下子把與錢學森托運行李有關的事情披露給媒體,而是首先與錢學森聯繫,靜悄悄地處理此事;如果主持移民局聽證會的不是那麼狂熱執著的艾伯特·德爾·古奇奧,並做出撤銷此案的裁定……種種細節,看上去都如此的陰差陽錯。
這種事是否還會在今天重現?理論上講,會的。根據美國移民局歷史學家瑪麗安·史密斯的看法,聯邦政府有權以國家安全爲由阻止任何人,無論是外國人或美國公民,出於任何原因離開國境。但是,儘管錢學森案重演的可能性確實存在,但實際發生的概率卻微乎其微。移民局的說法:“錢學森可能是唯一一個同時面臨驅逐出境和禁止離境兩種情況的火箭科學家。”20世紀50年代的報紙,沒有對錢學森的事展開獨立調查,沒有關於錢學森一案的後續報道,沒人關注移民局和聯邦調查局的所作所爲令他的生活蒙受了怎樣的陰影,沒有在錢學森家中進行深入訪談,沒有人去挖掘錢學森在122教授小組中實際活動的故事,或是他回中國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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