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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2008年冬天母親去世之後,去年,王建軍的父親也離開了人世。
悲痛中,王建軍整理着兩位老人的遺物,卻在其中發現了父母保存了67年的結婚證書,這讓他很詫異。67年來,一家人多少次輾轉奔波,這張結婚證書卻仍然完好精美,證書上“百年好合,永結同心”的字跡也依舊清晰,就像父母的愛情,雖歷經風雨,卻經久綿長。
王建軍在對父母的深深懷念中,對二老相守度過的這67年的漫長歲月,有了更深的回味。
記得爸爸去世之前,住在醫院裏,他的神志已經有些不清楚了,一天,他拉着我說:“我住院的事,你媽媽知道嗎?”
就在那一刻,我心裏打了一個寒戰,視線馬上被眼眶裏涌出的淚水模糊了。“爸爸,難道您不記得了嗎?母親三年前就不在了!”但到了嘴邊的話,又被我生生嚥了回去……
作爲兒子,一直以來,對於爸媽之間跨越半個多世紀的婚姻,我總覺得,那只是一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漫長歲月,而真正理解他們的愛情,是在母親去世之後。
母親走了,可在父親心裏,她一定從未離開,不然,他怎麼會滿懷期待地讓我幫他隱藏生病的“祕密”?那一時刻,父親所流露出的對母親深深的思念,就像母親剛去世的第一年春節時一樣。那年,我本想素素淨淨地過節,不想在家裏擺放任何帶有年味的物品,但父親卻不,因爲年邁腿腳不好,他託鄰居幫他買了膠水,等我來到父親家,看見大紅的福字赫然貼在門上。我知道,父親並不是一個愛熱鬧的人,也不是一個講究過年“老例兒”的人,他這樣做只有一個理由:貼福字是母親生前的習慣。或許只有這樣,才能讓父親覺得,在母親離開之後,她的一切依舊影響着這個家。
在我的印象中,爸媽的一生,也和天下千千萬萬夫妻一樣,從年輕時起便承擔很多責任,照顧老人、哺育孩子,支撐一個家……大事小情,上班下班,忙忙碌碌。而他們之間,似乎從來不談對彼此的感情,偶爾流露的時刻,也僅僅是父親過生日時,母親親手爲父親做一碗撈麪,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我想,沒有說過“愛”這個字眼兒,或許在我們普通人的婚姻裏並不足爲奇吧,但即便他們這樣平淡無奇地生活着,也有不少磕磕絆絆,尤其是在晚年,比如年邁的母親端飯的時候沒端住碗,一下子把它摔在地上,父親就會埋怨她,繼而爭執在所難免。之前我總覺得,上了年紀的人脾氣秉性都會變,就是變成“老小孩”,但是現在想來,即便是爭執,那也是一種愛。其實,那些爭吵大多源於父親不想讓母親受累,而母親偏要把米飯遞到父親跟前。他們之間是一種平淡的真摯,因爲愛就要互相攙扶、互相寬容,要不然母親怎麼會在她人生最後幾年中,就算自己行動不便,坐着輪椅,也要親自爲父親熱飯呢?而父親雖然從不說感激的話,但他知道母親喜歡聽戲,所以出門時,總不忘爲她買來戲曲磁帶。
他們的愛是一種相濡以沫、歷盡滄桑的愛,在他們的腦海裏,遇到事情總會先想到,爲對方做什麼才能讓他(她)快樂,而不論富貴貧賤、世事變遷,也不論一方受着怎樣的疾病困擾,他們都會毫無遺憾地與對方廝守一生。這種愛的分量,我相信,包括我在內的幾乎所有人都未必能承擔得起,而這深情裏又蘊含了兩位老人的多少忍讓、多少厚道!
67年相守的愛情到底是什麼樣的呢?與其說是海誓山盟的相守承諾,是白頭到老的不變真情,不如說是一次次惦記、一次次爭執,甚至一次次妥協,這份感情,也許是老父親某一時刻溫情的目光,也許是母親曾浮現出微笑的嘴角……所有的情意都溶解在日復一日的時光流轉中,匯成了他們兩個人用一生寫出的字眼——愛。
在爸媽都離去的這段日子裏,我不斷地在追思、在回憶,他們的婚姻是漫長的旅程,路上有風景、有荊棘,風和日麗也要走,風雨交加也要行,從鬢角青青到白髮蒼蒼,從健步如飛到步履蹣跚,而他們對於賦予了無數歲月和深情印記的愛情,就像對待他們的結婚證書那樣,精心呵護,小心珍藏。只有恆久的容忍,真心的付出,纔是攜手與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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