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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晚要做的事
到家前兩天,崔爺爺過世。他的外孫女是我的小學同班同學,據說最近剛剛生子。姥爺向我宣佈此事時,只是說了一句“老崔死了”,問他何時,簡單答道“前天”。後來姥姥也提了一句,眼未看我,只說“那是個好人”。
崔爺爺是姥姥、姥爺的同齡人,我僅在小學去他家玩時見過幾次,印象裏只有一張慈眉善目的臉和一個瘦弱的身子。只是清楚記得小時候家裏找不到姥爺時,姥姥總是說他去找崔爺爺聊天了。我從小就分外自我,不愛出門,不喜交談,見了鄰居的長輩也不愛打招呼,朋友少,交了一個總是兩天就忘,狼心狗肺。這幾年每次回家,姥姥、姥爺都要通知般地說一句“某某死了”,於我而言卻跟得知某個路人過世毫無兩樣。唯獨這一次,感覺很不相同。
我們的同齡人陸續做了一些這個時候應該做的事,比如現在的我們,聽聞某個高中同學訂婚了,某個大學同學領證了,甚至某個小學同學剛剛生了孩子——這些都是我們也早晚要做的事,我們心知肚明,心懷忐忑。而年逾花甲之後,或者如同我的姥姥、姥爺這般年近八十之時,這件早晚要做的事是什麼呢?
我突然前所未有地恐慌。
最後一條微博
上個學期,蟈蟈師姐去了。聽說下午她一個人在家,突然打電話跟爸爸說難受,她爸爸趕到家時她已手腳冰涼。我與她並不真正相識,只能說彼此知道對方的存在,卻共同認識一位師兄。師兄爲她組織祭奠,繼而馬不停蹄飛到她的家鄉幫她的父母善後,連續一個月深陷在消沉的情緒中,許久才緩過神來。只看着他,旁觀者也心痛不已。
前幾天,小西師兄也歿了。這一次我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去世那天他接連不斷地發微博,就像知道什麼事情要發生一樣。零點多一點兒的時候,他發了最後一條微博,竟然是“元宵節快樂”和一個大大的笑臉。
他們的所有社交網絡依然明晃晃地掛在那裏,可所有那些微博、校內和豆瓣的意義,卻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祭奠的牌位。他們的頭像依然帶着一彎笑眼,嘴角高高翹起,只是不管你如何與他們逗趣,他們再也不會回答你。
第一次接觸死亡
我想起了小神、老師和嬌。
小神是初中時一個論壇的知名網友。當時我在那論壇寫亂糟糟的文章,在那裏算個“大腕”的她偶爾竟會過來鼓勵我。然後突然有一天,她走了。癌症不治。
那是我第一次接觸死亡。我爲了這個只看過照片的女孩泣不成聲,趴在鍵盤上幾乎虛脫。紀念她的帖子裏,一個男孩子唱了《丁香花》,邊哭邊唱,詞不成句,從此我再也聽不了這首歌。
後來某一天,我小學班主任的父親車禍去世。去看她時,看到戴孝的她那堅定而固執的目光,自稱不正經的她臉上刻着從未見過的疲倦,那樣的情形下,我竟在一羣前來看望的客人面前一下子痛哭出來。當時的她才20多歲,接下來的路只有她和她的母親,她該怎麼走下去?她卻走過來輕輕摸着我的背,聲音沙啞,輕輕說:“沒事,放心,你好好學習啊。”
嬌是我的小學同學,是學校出名的小美女,是我爲數不多的從小學到現在一直要好的朋友。嬌的身型玲瓏、樣貌乖巧,爽朗的笑聲卻幾乎可以透過牆磚傳到隔壁。
後來,她交了一個男朋友,那天她來找我玩,我們兩個看電影、逛商場,她一直在滔滔不絕地講着那個男孩。“我跟他這樣拉手”,她拉過我的手,十指相扣做着示範,“他說不行,這樣拉手會分手的,一定要這樣拉。”說完她又牽起我的手,輕輕軟軟地捏住我的手掌。我想,那個男孩一定就是這樣愛惜地牽着她。中途她接了他的電話,那副溫柔的樣子我之前從未見過。
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在嬌的QQ簽名上看出不對勁。進她的空間去看,發現那男孩去世了。
那個暑假又見她,依然一身美麗的衣服,臉上有很濃的妝,聲音低沉,很少笑。跟她坐在快餐店吃飯,她老是走神,眼睛垂着不知在看哪裏,神情裏空無一物,手指摩挲着左手無名指上的一枚戒指。她又帶我去買了一支睫毛膏,然後各自回家。臨別我說,過幾天再見哦,她回答:“再說吧,好累。”她從沒這樣過,認識她十年,從沒。
後來
嬌兩年之後又能蹦蹦跳跳地大聲笑着拿我取笑了。她前年已經跟他現在的男友回過他康定的家鄉,還跟以前一樣,見到誰都要分享“我男朋友跟我說啊”……
我的那位老師,如今已經完婚,性格依然大大咧咧,我們去她家玩,只能在角落裏她父親的遺照上看到那段時光。
還有小西師兄,他去世後不久,我整理了一篇文檔,裏面的內容是我所有網絡賬戶的用戶名和密碼,爲了應對一些未知的“如果”吧。
想得那麼多,終究只是虛妄,人們總是要活着,好好地活着。其他的真的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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