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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前,我的90歲的父親胡可去看望老戰友、95歲高齡的劇作家杜烽,回來以後感慨萬千。大多數老戰友都已辭世,知己越來越少。老人們內心悲涼之處概因在此。晚飯時分,他再次說起杜烽,忽然笑了,說,你不知道吧,“馬大哈”這個詞,還是杜烽發明的呢。
真不敢相信!我從小就在長輩們“馬大哈”、“馬大哈”的批評聲中長大,如此司空見慣順口溜的常用詞,怎麼可能具體地落實到某個人身上呢?原來,解放戰爭初期,杜烽下部隊體驗生活,回到晉察冀軍區的抗敵劇社時,就帶來了一個新詞“馬大哈”。劇社的同志們都覺得有趣,問杜烽怎麼解釋?杜烽說,就是馬馬虎虎、大大咧咧、嘻嘻哈哈,什麼都不在乎的意思。後來父親分析說,這並不排除是在戰士們中間流傳而被他蒐集到的,但也不排除是他自己發明的,皆有可能。
話說抗敵劇社,是在抗日戰爭初期,成立於聶榮臻領導的晉察冀軍區。我父親胡可、母親胡朋,以及杜烽、何遲、張非、田華、劉文清等,都是劇社的成員。他們爲部隊創作、演出了大量的文藝作品,極大地鼓舞了士氣。聶榮臻司令員曾稱讚說“優秀的文藝工作也是戰鬥力”。新中國成立後,晉察冀軍區改編爲北京軍區,抗敵劇社的戰友們也星散四處,一部分留在部隊,一部分到了地方工作,以北京、天津、瀋陽爲最多。落腳在天津的老同志裏,最有名的就是何遲。他編劇的電影《不拘小節的人》爆笑影壇,他才華橫溢的相聲《買猴兒》,通過著名相聲表演藝術家馬三立的表演,使“馬大哈”這個詞迅速傳遍了全國,成爲時代的流行語。上網查了一下,果然,幾乎衆口一詞,都說“馬大哈”這個詞,是天津相聲界在上世紀50年代創造的新詞彙。
相聲《買猴兒》,說的是一位不負責任的幹部叫“馬大哈”。他寫了個報告,本來是通知“到(天津市)東北角,買猴牌肥皂50箱”。可是因爲馬虎成性,他把通知錯寫成“到東北買猴兒50只”了。結果,“馬大哈”的官僚主義領導們也是“馬大哈”,看也不看內容便大筆一揮批准了。“馬大哈”的同事和下屬又習慣了盲從,問也不問紛紛出差執行任務,鬧出了令人捧腹不已的大堆笑話。比如,跑遍了大半個中國去採購猴子,各地雖驚奇天津採購員的離奇“購貨單”,仍到處捉拿猴子交貨,猴子運回來的時候,羣猴出籠大鬧百貨公司……
《買猴兒》是著名作家何遲的代表作,據說也成爲所謂相聲新品種“內部諷刺相聲”的代表作。今天看來,“內部諷刺相聲”這個詞彙很怪,顯出了當初小心翼翼的分類心態。所以此相聲隨後曾在一段時間裏,被打成“毒草”,也就不足爲怪了。
何遲是在1946年跟隨解放軍打進張家口,後因其他任務而離開抗敵劇社的。那年他也認識了後來的妻子小娣(小名)。再後聽說他與晉察冀實驗劇團的來自上海的電影演員呂班成爲朋友,準備合作成立一個喜劇劇團,可惜這個願望一直沒有實現。新中國成立後,他不改初衷,仍然鍾情於喜劇創作。在他編劇的電影《不拘小節的人》中,呂班也參加了演出。熱愛喜劇創作的人,心底多是純潔光明,以爲人人善良,人人理解,人人幽默,人人寬容,焉知最終令他跌倒的正是喜劇。諷刺並非是人人都能容忍的,何遲也因此而改變命運,年輕時備受批判,後半生纏綿病榻,鬱鬱而終。看來,喜劇和相聲的發展與繁榮,是文藝春天的標誌之一。
父親胡可談起老戰友,由喜而悲,不勝唏噓。
題圖:趙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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