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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說】
若沒有聽到重逢這個章節,我本來還挺想安慰糯米兩句的。
在我上學那幾年,班上女孩集體瘋狂迷戀金城武。一個女孩挺過分,爲了追偶像追到了外地,關鍵是爲了買車票逢人便借錢。老師拿她沒轍,請家長也不管用,因爲她的理由特別充分,爲了真愛。很多年後我參加了她的婚禮,面對一個樣貌並不帥氣的男人,她同樣痛哭流涕,說自己擁有了真愛。
人究竟有幾次真愛,一次還是無數次?口口聲聲說這輩子只愛一個人,若真是一轉身又看上另外一個人,我們是不是就該咬舌自盡呢?真愛若只侷限在一人,那麼一直沒有遇到的人,一輩子活得該是多麼沒心沒肺,而那些遊戲人生的人,也大可以用這個理由當作藉口。反正真愛在後面呢?我先享受享受。
我們的痛苦來自於不知滿足。把本來簡單的生活和人物關係,弄得越來越亂,亂到無法收場,最後害人害己,這些都是我們的本事。特別是在曾經拒絕過自己的人面前,天生擁有扳回一局的決心和毅力。到頭來,現實依舊殘忍,夢想也被打破。其實能夠推倒重來的,僅是牌局而已。
還是別拿真愛說事了。年少時癡狂,非常平常。白衣少年即使穿一身破爛,你都覺得帥氣逼人。面對想回頭的人,最美好的回答,是你做自己的宇宙,我擁有自己的行星。不去打擾那些最美好的記憶,是積德,也是智慧。
幾乎無法想象,如果那天我沒有在超市冰櫃前停留片刻,事情該是怎樣的走向。
他還是那麼帥。5年了,1800多個日思夜想,他的容顏未改,反而增添了些成熟氣質。當時我手裏提着五斤排骨,直愣愣站在那裏,感覺時光重新回到了校園。
他說你是糯米麼。我說嗯。他說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你,我說嗯。他說你變化真大,越來越漂亮了,我說嗯。其實我有一肚子的話想和他說,只不過閘門鏽死了。
那天他的告別詞是,你變得淑女了,回頭常聯繫。然後我們相互交換了電話,我看着他的背影在大白菜以及芹菜的貨架後面慢慢變小,最終消失在了我的視線裏。就像是一陣煙,吹跑了,捲起了我這麼多年的悲傷。
他是誰?
他是大學裏的旗手。每週一的清晨,他都會穿着一身白衣,擎着旗杆優雅地從我身邊走過。那道風景,是我大學四年最美麗的符號。他的每個步伐、每個動作、還有他似笑非笑的表情,都是那麼的恰到好處,以至於時間過去了這麼久,在我心裏留下的印記仍然無法磨滅。
他的與衆不同、鶴立雞羣,我是懂得的。我給他寫信,杳無音信,託人轉告,石沉大海。我不氣不惱,只覺得自己做得不夠。終於在一個下午,我跑到他面前,一字一頓對他說:我喜歡你,一直喜歡。他沒有收起笑容,只是說對不起,我有女友了,希望你明白。
這若是拒絕,我竟然感受不到一點失落,反而被他的體貼入微再度感動。這真是一個好男人。我選擇了默默關注。站在操場一角,暴曬一日只換來他回過頭來的相逢一笑。或遠遠追隨他的腳步,食堂、圖書館、校門口的音像店。我的朋友阿聯向我透露,他家住在那條商業街的盡頭。每到週日我就成了熱鬧的常客,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儘可能地與他在時空上更接近一些。
換作現在,我其實能瞭解他當時的選擇。當年我滿臉是痘,頭髮油膩。那個鬼樣子,哪個男人會爲你心動呢?
這麼多年你一直自己熬着?
我缺乏愛,纔去尋找愛。我有過幾任男朋友,由於他的存在,都沒有堅持下來。
我和奶茶店老闆的戀愛,算是我對現實的妥協。我並不覺得這個操着山東口音的男人有多麼優秀。但我需要愛。和這個男人戀愛了將近一年,每次他叫我名字,我都反應不過來。
第二個男友是網管。他有足夠的時間和我在網上談情,可現實裏他木訥得一言不發。接下來的兩個男友都是同事。他們其貌不揚卻又用情不專,與其說追我,不如說是輸給了寂寞。
換句話說,我們都是缺乏愛,而又渴望愛的對象。這麼多年來,我頻繁換着身邊的人,因爲不認命,不想讓自己寂寞到底。
說到這兒,我都覺得你這樣想挺好的。
那次見面後的第六天,我們是一起度過的。我們吃了那家最貴的自助餐後,就像是約好了似的,一起回到了我家,像水草一樣纏繞在一起。我並不是處女之身了,此時此刻,我卻像是個從來沒有見過世面的小姑娘那樣害羞。
他抽着煙,盯着掛在牀頭的那張照片,不說話。那是他的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他抱緊我,說如今遇到,就是緣分。暗爽,用這個詞形容我當時的心境,再合適不過了。我無法向你形容我們交融在一起的感受,即便是巔峯,也比不上我心靈上的極大滿足。那種感受,好比是你丟失了很多年的那條珍珠項鍊,就在你準備遺忘的時候,在沙發底下找到了,完好無損。
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日子我是那麼的充實飽滿。皮膚紅暈有光澤,運氣也變得特別好。我有買彩票的習慣,我竟然中了幾百元錢。於是你不得不相信神仙眷侶這件事,感嘆真是造化弄人。這種滿足我無法與別人分享。
我很快就和當時的男友分手了。他問我原因,我說我終於找到方向了。他點頭說好,這也是一塊木頭。
我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和他糾纏在一起的時刻,我常常會恍惚,分不清哪是現實,哪是虛幻。若是牆上的那張照片是他,那此時此刻,在我懷裏發出輕輕鼾聲的這個男人又是誰?又或者,我在感情路上這麼多年的東奔西走,是不是冥冥之中就在找尋着這樣一個結果。
白天勞作,夜晚想念。我是二十四小時都在牽掛。原來我把他放在心的最深層,是我面對慘淡現實的最後一點希望。而現在,活生生的他就在我的眼前。他的情話、他的胸肌、他的睫毛,我想念曾經少年的他,也享受如今成熟的他。
你和他其實都夠絕情的。
我向他訴說這些年我走過的路,向他歷數這幾年交過的男朋友,以及他們的種種不盡如人意。特別是我心裏的苦。對他的想念和癡情,對自己的否定和懷疑,對未來的茫然和無措。情到深處,我哭了,他的脖頸留下了我的牙印。
他說,想不到還有如此癡情的人。他向我展示,他的不可一世、自我膨脹,帶給他的那些傷口。在那個時刻,這種心靈上的默契是具有強大誘惑力的。我甚至自豪,也許很少有人能向我這樣,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付給另外一個人。而面對這樣的人,很少人能夠不動情、不認真面對。
直到他起身從褲兜裏掏出手機翻出照片,說,這是我的小孩。
崩潰了吧。
他結婚了,有了孩子,不再是我印象中的那個白衣少年。
他說自己婚姻不順,慾望無法滿足。這些我都懂。可是,若這些放在別人的頭上,我不會報以設身處地的同情。可在那個時候,我與他在現實世界發生了聯繫,在瞭解的同時,我不禁想到了自己的處境。
我該如何做?是繼續這樣下去,還是抽身離開?更重要的是,我如何說服自己能夠心平氣和。畢竟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我們的偶遇,我們的激情,是那麼的羅曼蒂克,我甚至還來不及勾畫未來。殘酷的現實,就已經擺在了我的面前。
我笑話自己,成了一段婚姻的第三者。你的這顆真心,永遠不再那麼純淨,暗爽的感覺突然一下子變了味道。我覺得自己渾身是錯。錯誤地和他重逢,錯誤地和他廝守,可我又不知道,如果能夠重新選擇,自己有沒有勇氣不去重蹈覆轍。
有時候,得到了卻無法擁有,還不如不去得到。
看着他像小狗那樣的眼神,我一心軟,又投入他的懷抱。
想到他會出軌,想到和他沒有未來,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爲,心裏的那個完美少年慢慢變得模糊了。特別是每次他指着自己的照片,稱讚自己曾經的青春、帥氣。我不再像原來那樣感到欣慰了。我覺得有點諷刺,感覺照片裏的人並不是他了。
上次見面,我對他說,也許我們不該偶遇,這樣對誰都好。他笑着拍拍我的頭,說我傻。其實他不知道,我說的是實話。
與他的偶遇,打亂了我的生活。我確信自己無法在現實中擁有他了,更可悲的是,心目中的那份美好也不將存在。
糯米
26歲
圖書管理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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