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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爲,東涌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嶺南小鎮,像我所見過的其它一些嶺南小鎮一樣,有着面目模糊的外觀,高低錯落的各色建築,呈現出不同的年代背景,相安無事地並存着,弄不清土與洋,依稀昭示着三十年來改革開放後的某些印記。街邊永遠生長着旺盛的花葉與樹木,那綠自然是不敗的,只是常年落積着沾了汽油味的灰塵,像嶺南四季不明的氣候;倒是那些在不同的季節裏開出的花,向人們提示着季節的悄然變化———這是一種揉雜着現代與原生複合氣息的日常景觀。它是屬於小鎮的。
而東涌,竟是這些小鎮中的異類。它的建築是如此地整齊劃一,卻又是如此地具備嶺南特色,無論色調,還是格調,都令我感到吃驚,尤其是吉祥圍的民俗文化廣場及其周邊的建築。一律古樸的棕褐色外牆,富有民清時期嶺南民居特色的灰色檐角,曲折蜿蜒,雕樑畫棟。你不能想象在商業氣息已經如此濃厚的南方,還有這樣一個秀美古樸的小鎮。小鎮依水而建,那水是流水,水上有船隻,船隻上依稀有歌聲,是嶺南有名的疍家人喜唱的鹹水歌。這裏就是東涌的發源地。東涌,其實是一條河,在小鎮以東,粵人愛將河叫涌,東涌便因此而得名。
假如你像我一樣初來此地,你一定要去小鎮所轄的大穩村,去走那裏的綠色長廊。只有到了那裏,你才能真正領略到什麼是嶺南的瓜果飄香,什麼叫嶺南的萬樹紅遍———那裏簡直就是瓜的博物館,木棉的橫行地。你最好選擇在兩個季節來,4月裏木棉花開的春天,10月裏瓜果爭熟的秋天,來走大穩村的綠色長廊。
若在4月,你會被成片成林的木棉花燃燒得驚嚇住的,然後就是驟醒後的激動和熱血沸騰。是的,那火紅的木棉花,會讓你的血液也燃燒起來,它開在村莊的田疇裏,不是都市逼仄的天空下,它映襯着廣袤的藍天,而不是灰霾籠罩的行道兩旁。它們開得是如此地盛大,恣肆,鋪張。它們既是沉默的,又是喧譁的,從高大的樹頂傾覆而下,染紅了天空,染熱了人們的眼睛。你會想流淚,想大喊,想哭,想笑,如果你一生從不知什麼是詩,那一刻,蟄伏在你體內的詩情也會蛇一樣地甦醒,讓你吐出詩的“有毒信子”———那語詞一定是驚豔的。
如果你選在10月秋天去,那麼你會有另外的收穫———你會在數不過來的瓜果中眼花繚亂,你會在濃厚的果香裏醉倒。是的,你一定會亂,會醉。亂心而不亂性,醉心而不醉人。它們趴在結實的藤架頂端,或把身體悄悄地從藤架的縫隙裏伸出來,大膽地展露給你,誘惑你,卻着實不知道羞恥……你也許會和它調調情,偷偷地摸摸它,但你一定不會把它偷擁入懷。呵呵,這樣的感覺,既有一些新奇,又有些甜蜜。你帶着這些新奇與甜蜜,一路顧盼,媚眼頻頻:番瓜、觀賞小葫蘆、狼牙棒、變色瓜、懸瓠、天鵝葫蘆……光葫蘆瓜科就有十多種。還有各種南瓜與刀豆。如果你興之所致還可以踏上一旁水渠裏的各種大大小小的腳踏水車、龍脊水車……上去瘋兩把,體驗一下童趣的稚真。如果你走累了,渠上有帶頂篷的原木桌椅,你可以坐上去,欣賞一下水渠裏魚兒們的嬉戲———那渠是活水,通往騮崗河,流往大海。那魚羣,一律的青白脊樑,帶着野生的靈敏與流暢,互戲,也戲人,決不是你在城裏公園池塘裏看到的那些蠢笨的觀賞魚類。它們是敏捷的,出沒如箭!
假如這樣的慢走與覽看,還不能讓你驚喜,那麼你可以從三穩涌驛站轉去溼地公園或者水上綠道,乘坐疍家人的小船,去遊覽水鄉兩岸的嶺南風情,聽着船家女幽怨的鹹水歌,看着你在別的水鄉小鎮看不到的水生植物:花木與瓜果。驚奇那番石榴樹可以離開果園,長在三穩涌的河水裏,生機勃勃地掛滿青果;紅皮與翠皮的甘蔗,在兩岸的水中搭起綠色的帳篷;比人還高壯的仙人掌,伸着帶刺的千隻手臂,託舉着滿身鮮豔的花朵……這是奇特的嶺南水鄉之景的融合,它對時令的包容,正如嶺南之對人的包容。東涌,幾百年前還是一片淺海灘塗,經過漫長的沖積與圍墾,如今已是一個連接番禺與黃沙的中心小鎮,也成爲珠三角的重要交通樞紐。它所轄的22個行政村,其水網之發達,之交錯,之百川匯流入海,體現的正是這裏多樣並存的、開放的民風。它既是純樸的,又是寬容的。這民風,正是嶺南文化包容一切外來文化的基礎。
客居嶺南近二十年裏,竟然是現在才知道了東涌,纔到達了東涌,想想以前自己爲了逃避都市的喧囂,而不惜花了重金去遠足,也不過就是爲了尋覓像東涌那樣的一片淨土,真有些“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了。原來,從我所在的城中心,坐了城區地鐵去,就可以到東涌的。呵呵,何不就近去東涌!
徯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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