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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就知道竹久夢二,因爲豐子愷。民國十年(1921),豐子愷賣祖宅,赴東京學美術,在舊書攤上,他偶然翻到竹久夢二的畫冊:《夢二畫集·春之卷》。他從來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只是隨意拿起來,從頭翻到尾。那是一種小小的毛筆畫,寥寥數筆,勾勒着人物的輪廓,並不複雜,卻讓年輕的豐子愷怦然心動,爲之出神。
翻到《Classmate》(《同級生》)那幅時,他的手指停了下來。那張畫畫着一個日式女子,腦後梳着丸,貴婦打扮,在路邊,與一蓬頭垢面的貧家女子點頭。從畫題上,豐子愷知道這兩個人,是不同命的同級生。
平平淡淡的日常場景,卻如此契合着豐子愷此時的心境。那一年的春天,他搭着“山城丸”到東京學美術,可是,東京的各大博物館裏陳列着的畢加索、馬蒂斯和梵高等西方現代藝術大師的作品,並沒有讓他激動或者虔誠的膜拜,恰恰相反,當他“窺見了些西洋美術的面影,回顧自己的貧乏的才力與境遇”,卻漸漸感到心灰意懶。
竹久夢二改變了這一切,讓一直研習西畫的豐子愷(即使在李叔同身邊學畫時他學的還是畫石膏像)突然意識到,他也可以用毛筆,畫阿寶的浮生漫畫,恰似竹久夢二筆下的裙釵或者巾幗。
這位原名竹久茂次郎的抒情畫家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呢?從僅存的幾張照片上望他,他的雙手交叉於胸前,面容有些嚴峻。這位體制外的“非主流職業畫家”爲了生計而給媒體投稿(除了繪畫,還有詩、短歌和隨筆),以“夢二”的筆名嶄露頭角,但事實上,他從未正式學過繪畫。年少時,他迷戀野球和演劇,拿起筆,描繪他喜歡的歌舞伎和淨瑠璃。在他成爲畫家之前,他唯一的一份與畫畫有關的工作就是在一家制鐵所任製圖筆工,很顯然,和他之後那些大大的眼睛、滿懷哀愁的“夢二式美女”沒有半毛錢關係。
也許正是因爲沒有學院背景,才使得竹久夢二能夠放開手腳,畫悠悠千金的低眉,或是青樓少婦的側面,兩片紅脣,蒼白或是泛着紅暈的臉,哀愁或淡喜,寫在臉上。那些髮髻高高盤起的日本女子們,愁,淡然一蹙;喜,也只是嘴角上揚,從簾幕後,輕輕,探出頭來。
畫得最多的,還是舞姬。團花的和服、頸後細雪的肌膚,摘一支紅梅於手,是那樣的簡單,卻讓你動心。翻看這本《竹久夢二名作原寸復刻集》,無論是風塵歌女、藝伎花魁,或是明治和大正時期的其他各路女子,都蘊含着夢二深深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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