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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楣不知道這個小不點是如何撳到我家門鈴的,他通過聲控門鈴向我求救:“奶奶,我奶奶找你,快點下來呀!”
他奶奶比我大一歲,四十不到,可已經是兩個孫娃的奶奶了。她是我們小區的保潔工,曾到我家做過鐘點工。
雙休日的早晨,她派五歲的孫子來敲我的門。到了地下室的小屋,她病歪歪地躺着,旁邊的小桌上放着一個黃兮兮的盒子,她讓我來的目的是幫忙看看這盒藥能不能吃。“這藥哪兒來的?”“上個月翻垃圾桶時撿的。我看好像是治拉肚子的,不知道對不對?”
藥盒很髒,我用兩個手指捏着,藥不是治拉肚子的,是治婦科炎症的,已過期一年。我說不能吃。河南奶奶一副失望沮喪的樣子。我問她哪兒不舒服,是不是拉肚子,如果是,我馬上到家裏給她拿藥。她說,沒拉,就是肚子疼,疼了一晚上。我一聽,感覺靠我的醫學知識無法診斷,馬上勸她去醫院。
她搖頭。我不問,當然明白是什麼意思。害怕用錢唄。怎麼辦?若是什麼闌尾炎,恐怕要出人命啊。我拼命勸她去醫院,她還是搖頭。無奈,我只能回去拿些消炎藥給她,吃了總比不吃好。
第二天一大早,她的大孫子又來撳我的門鈴,還拎了一袋他們自己包的餃子,說是他奶奶吃了我的藥肚子不痛了,送餃子來感謝我。我吃了定心丸,不疼就好。
下午我去買菜,看見河南奶奶像老母雞一樣,帶頭在前面走,後面跟着兩個孫娃,三歲的牽着一部小區門口收廢品的女人送的舊玩具車走在最後面,五歲的走在中間牽着弟弟的手,三個人一順溜,就像老電影《甜蜜的事業》裏的情形。河南奶奶滿臉笑容,說是帶孫娃們鍛鍊身體。
他們住在小區的地下室裏,就是車庫裏的小房子。房子終日不見陽光,早晚開着燈。去年秋天,她的外孫女喜降人間,於是河南奶奶任務加重,她每日要給一個產婦、一個嬰兒、兩個大人、兩個孫娃做飯、洗衣,此外,上下午按照規定準時履行保潔工的職責。她老母雞般的身影越來越蒼老,拖着兩條腿在小區裏無力地前進,於是我也不請她來做鐘點工了。
河南奶奶和“奶奶”的稱謂很合拍,滿臉皺紋,大腹便便,兩腿老邁。她孫子叫我奶奶時,我總會臉一紅,有點不自然。想想我的生活中還不該出現孫子輩的角色,應該是購物逛街、旅遊K歌、閒友小聚、美容美髮。然而由這些東西湊成的我的日子,大多平淡無奇。
現在,我依然沒有激情地要去菜場買菜了。河南奶奶帶着她的隊伍滿臉笑容地和我打招呼,我也擠出笑容努力與她的笑對稱起來。她看我一臉疲憊,就大聲向我建議:“小菜晚點買嘛,和我一起去曬太陽!”“曬太陽?”“是啊,太陽多好!香噴噴的。”她讓五歲的孫子來拉我,我拗不過,成了她隊伍裏的老二。於是我們一行坐在了小區健身綠地的石凳上,一排,從大到小,我們互相看看,笑了,很滑稽。
陸陸續續太陽下的人影多起來,或鍛鍊或閒聊,只有河南奶奶巋然不動,在最大面積的太陽光下享受陽光。她悄悄告訴我,鍛鍊晚上可以來,現在不能浪費太陽,要把身體交給太陽。這是她媽說的。她還很神祕地說,太陽會給人快樂,她是在老家打穀場上發現的,身體不舒服或是累了,就曬曬太陽。
我學着她,隨着太陽移動,儘可能地把身體完全放到太陽裏面去……日落的時候,我們這支隊伍解散,我去買菜,她去給一家老小燒飯。她笑嘻嘻的,我也笑嘻嘻的。在去菜場的路上,我驚異自己的步伐輕鬆起來,“噌噌噌”直奔菜場。難道是太陽起作用了?
心裏一顫,感謝河南奶奶。感謝她讓我知道在購物逛街、旅遊K歌、閒友小聚、美容美髮之外,還有太陽。若是能夠在打穀場上躺着曬太陽,一定幸福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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