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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場白·婚內的冰山】
《泰坦尼克號》熱映,15年後捲土重來。
殊不知你我的家庭中也有冰山的存在,有的是一兩個人,也有的是一兩句話,還有的,卻是日日累積的皚皚白雪,彷彿南極北極交織重現。
一般在這樣的冰山家庭中,都會有一個格外敏感易碎的孩子。
說到易碎,並非說他是玻璃品,但卻具有着玻璃般缺乏韌度的性格。這其實不是什麼好事兒,只爲人生碰壁隨時出現,缺乏韌性以及硬度的人,怎麼活?
韌與硬,這是兩種勁道,也是兩種必需。
當一個家的夫妻雙方把所有勁頭全力傾注到孩子身上時,其實對這個孩子來說,是挺不利的一件事。因爲你們的過度關注,讓他失去最好的成長以及放飛時機。
很不幸今天這個家庭,就是這樣的冰山與玻璃的組合。兩個小冰山和一塊小玻璃,按圖索驥成我們故事中的三口之家。
她直言不諱對我的諸多不滿,包括我的吃相、走路的姿態,甚至蹲馬桶的樣子她都不喜歡。張梅本身就是個又孤僻又冷淡的人,我是她唯一交往過的男人,還說她一輩子不跟男人在一起都不想。這些話,我都沒處說去。不想跟男人在一起那你結婚幹嗎?我懷疑她年輕時被男人傷過,真的,她不像沒喜歡過男人的人,她每次數落我時的樣子,那叫一頭頭是道,就好像她之前交往過什麼比我更合心意的人似的——
受訪者:長春,49歲,男,已婚。有一個剛上初中、只知道學習且超級近視的兒子,還有一個與他分房長達七年的老婆。問長春,這七年來,你們就真的沒有在一起?長春支支吾吾,不置可否。其實答案不重要。這是一個說話吞吞吐吐,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後語的男人。老婆張梅,與長春同歲,性格孤僻,兩個人是大齡男與大齡女的結合,基本都是速配搞定,男人需要有個家,女人需要有個孩子,兒子在他們結婚八個月後出生,早產兒。35歲結婚的兩人,36歲就做了父母。只可惜兒子的出生並沒有給長春夫婦帶來更多融洽,他們之間本來就淡的感情因爲孩子的降臨變得更淡,長春也曾幻想過和張梅把關係搞融洽,但每次面對張梅那張愁眉深鎖的臉,長春也就沒話說了。張梅在外面做保潔,工作很累,長春知道她辛苦,儘量自己回來做飯,吃完飯,張梅在燈下陪孩子做作業,長春回自己屋看電視……像這樣的日子,也不知何時是個頭。
長春的口述:
我最愛看的節目就是《非誠勿擾》。每週末都守在電視機跟前看,然後每次還追着看重播,有時一個晚上能連着看三遍。張梅特別討厭我這點,她討厭電視上那些男男女女的節目,嫌不正經。所以乾脆就讓我把電視搬進我自己屋,這樣一來,我在房間裏呆着的時間就更多了。我曾經提議給兒子買個電腦,但張梅死活不同意。在她看來,所有的娛樂節目都是在浪費時間,兒子被她教育得除了學習別的就什麼都不會了。讀書讀得眼睛都快瞎了,但張梅依然樂此不疲。也就是在結婚後我才知道,原來張梅就是個嚴重近視,但她一直在戴隱形眼鏡。你說這是不是算欺騙?我覺得算。如果我知道她是個近視,沒準還不和她結婚呢,兒子近視就是遺傳她,視力這東西遺傳得可邪門了。
換言之,我在這個家裏是沒地位的,我總想帶着兒子游游泳、做做體育鍛煉、打打籃球之類,但張梅就是死活不讓。你說他一個男孩子,將來什麼都不會玩不廢了嗎?張梅說,像我們這樣沒學歷沒本事才叫廢人一個,所以她發誓要讓孩子出人頭地。改換門庭。我兒子倒也爭氣,從小學習就特好,小學還是保送,就這張梅也不滿意。兒子放學回家其實就很累了,但張梅還非得給他買一堆輔導教材讓孩子做題。孩子做題,張梅就對答案。其實兒子會的東西她現在都不一定會,但她太執著了。就是她自己也累啊,難道她不累嗎?她做保潔,每週單休,從早上一睜眼忙到閉眼,也拿不到多少錢,自己還是一身的病。
最主要我和張梅都不年輕了。兒子學校開家長會,我們用眼一望,人家那家長,都年輕着呢,一個個花枝招展,精神極了。只有我們一看就是滿臉滄桑的半百之年。也幸好兒子不懂這些,不懂得攀比,更不懂早戀,張梅看得特別嚴,每週都和學校老師保持聯繫,有次甚至連老師都說,你完全不用擔心你兒子,全班都早戀了,他也不會早戀的。其實言外之意,我能聽出來,人家老師是說,我兒子心智根本還不成熟呢,對於他來說,女生也不會有課本對他的吸引力大,就好像對於我來說,電視都比張梅親,都比張梅更像我老婆,我甚至覺得我是跟電視結婚了,而不是張梅。
我們之間更像什麼呢?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她看我也不滿意,我看她也不滿意。當初認識的時候,也都沒有什麼可挑選的餘地了,所以就湊合着過唄。張梅再不好,也給我生了個兒子,跟着我沒享什麼福,淨受罪了。你說我不跟她過,跟誰過?至於她也一樣,成天嘟嚕個臉子,長得也不漂亮,看見我進她屋就像看見仇人似的,她都多少年不盡做妻子的義務了?除了我,還有誰能容她?大概也正因爲這,我們兩個都憋着勁兒讓兒子拼個出人頭地,好替我們把年輕時沒能享的福都享了。
人生其實挺沒勁的,真的,我就覺得張梅有點想不開。她有次跟我說,如果不是因爲喜歡小孩兒,她這輩子都不會結婚的。她直言不諱對我的諸多不滿,包括我的吃相、走路的姿態,甚至蹲馬桶的樣子她都不喜歡。張梅本身就是個又孤僻又冷淡的人,我是她唯一交往過的男人,還說她一輩子不跟男人在一起都不想。這些話,我都沒處說去。說出來我都嫌丟人。不想跟男人在一起那你結婚幹嗎?我懷疑她年輕時被男人傷過,真的,她不像沒喜歡過男人的人,她每次數落我時的樣子,那叫一頭頭是道,就好像她之前交往過什麼比我更合心意的人似的。但這些話,我都放在心裏,我也瞧出來了,張梅不想說的話,你就算是把她嘴巴撬開,她也不會說。反正她是活得挺絕望的,除了看着兒子,只有在那時候張梅是眉開眼笑的。還有就是拿着兒子成績單的時候,你說像她這樣是不是有點病態啊?反正我跟她在一起,像她這麼活着,真累。
你沒見過我老婆張梅,乾瘦、癟嘴、頭髮黃黃的,臉上還都是蝴蝶斑。張梅說那是懷兒子的時候落下的。我有時看着她就想,這女人怎麼就一點女人的好看都沒有呢?我說的女人的好看,不一定非得如花似玉,比如我二姐吧,胖胖的,矮矮的,可是特別愛笑,還有個虎牙,所以看起來也挺舒服,甚至連她的胖都忽略了。但張梅不是,張梅就像個黑判官,我看到她,心裏就起寒氣。所以之前那些年,我還爭取,現在我也不爭取了。爭取個啥?她看我不順眼,我還看她不得勁呢,就這麼湊合過吧。反正我也是快五十的人了,有沒有那種事,也都不重要了,我們倆已經習慣了這種搭伴兒過日子的方式,我就是有點擔心兒子。
兒子對學習太重視了,重視得有點矯枉過正,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當然這都是張梅的“功勞”。如果不是她給孩子搞得這麼緊張,孩子也不會逢考必心驚肉跳。沒錯,我兒子學習是不錯,但那真是夜裏不睡覺努力出來的,兒子聰明嗎?我以爲沒聰明到那種不用看就能考第一的程度。所以他在成績上也不能跟那些就是不拉晚兒都能考第一的孩子比。所以孩子纔會緊張,逢考必緊張,一是他在乎那個成績,在班裏的排名。再就是張梅會很在乎,照此下去,孩子早晚得在某次大考中失利,這也是我特別想讓孩子參加運動,有點其他愛好的原因,精神總得緩鬆緩鬆吧。但張梅不讓,我也說不過她。張梅總嫌我這個人沒出息,身上有惰性,其實說真的,像她這麼較勁,難道就叫有出息了?除了兒子,我是沒有更大夢想,甚至你給我錢,我都不知道該去幹什麼。我就盼着兒子好,然後我和張梅身體好點,就行了,生活就是這麼簡單,別的,都成了奢侈。
閃存現場
阿萊:張梅知道你來找我嗎?
長春:她不知道。我也是爲了碰碰運氣,纔打的這個電話。
阿萊:那你不怕被張梅知道?你把家裏的事,都跟外人說了,還被寫在報紙上。
長春:我不怕,我有什麼可怕的。她已經對我都那樣了,還能怎麼樣?還能把我轟出來?另一方面,我還挺想讓她知道,有些話,我面對面和她講不出。
阿萊:問題是,你並沒講什麼讓她開心的話啊,反倒是頗有微詞。
長春:我還就是想讓她知道這個,平時光聽她數落我了,她總以爲嫁給我是她委屈。難道我不委屈麼?
阿萊:哦,看來你就是爲了打架和挑釁纔來的。
長春:嗨,那倒也不是,我只是覺得,我這個人命挺苦的,好不容易結婚娶個老婆,結果卻是個冰凍人。
阿萊:你爲什麼直到35歲才結婚?
長春:爲了照顧我爸媽,說到那些,就更說來話長了,反正對我而言,人生就沒有有樂趣的時候。
【阿萊手記·心累】
有些故事,聽着特別心累,或者用揪心也行。真是跟着一起揪心,忍不住想,爲什麼什麼樣的日子都有人過?這大概也不是主人公不想改善,而是他真的缺乏改善的動力和心力。把一個人的心丟到深井裏不過只需要瞬間,但若想把這個人的心打撈上來,不說得半輩子,也差不多,這還是在有人幫助的情況下,若沒人幫助,只能依賴自己的力量一點點往上爬呢。稍微有個挫折,就又掉回原地。所以夫妻之道,我們把感情暫且放在一邊,彼此攙扶總該是對的。無論有感情還是沒感情,無論婚前各自都經歷了怎樣一番波折,至少在婚後,在你們這個小空間內,要製造一些溫暖出來。即便是在房檐下躲雨的兩個人,還要相互遞煙隨口攀談呢,沒準就談出個默契知己,也未可知。須知溫暖對方,其實就是在溫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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