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2008年6月28日,15歲的葛啓義拿着汽油瓶衝進甕安縣政府大樓,隨後被銬在了角落裏。“這輩子完了!怎麼也得坐牢三五年。”他想。 3個多月後,葛啓義拿着鋪蓋捲兒走出了看守所。“政府”不僅沒有難爲他,還推薦他去上了職業中學,消除了他的“不良記錄”。
如今,葛啓義成了一家小裝飾公司的老闆,小有薄財。去年12月,他還當選爲甕安縣人大代表,認真地履行起職責來。
他是個苦孩子
葛啓義童年悲苦。6歲前,父母全去世了。從小到大,葛啓義沒有收到過壓歲錢。上小學,別的同學吃早餐時,他在給鄰居家放牛。不過,那時候的葛啓義不是壞孩子。四年級,他的數學考了90多分,老師特意獎勵他10元。那是葛啓義第一次拿到那麼多的錢。後來,他以全班第6名的成績考入鄉初中。
初一下半學期,葛啓義隨爺爺奶奶遷到了縣城附近,轉入縣四中上學。一夥城裏娃兒專門拿他尋開心,天天放他自行車輪胎的氣,向老師報告也無濟於事。有一天,葛啓義忍不住狠狠地揍了領頭那個。從此,再也沒人敢放葛啓義自行車的氣。
好景不長。一個高二的學生跟他要起了保護費,身無分文的葛啓義只好再次用拳頭說話。這個高二學生不禁打,也進了醫院。經此兩戰,他在四中也出了名,越來越多的小弟彙集在他名下。不過,他沒有想過收保護費,所以這個小團伙很窮,連把砍刀都買不起。
“幸虧連刀都買不起,不然還不曉得捅多大婁子呢。”葛啓義說。
那個時候,不僅葛啓義所在的四中亂,甕安的學校都糟。各中學普遍缺教師,缺宿舍,缺食堂。即便在條件最好的甕安中學,也常常是一個班100多個學生。由於沒有足夠的宿舍,2/3的學生在外租房子住。
在外租住的學生脫離了學校和家長的視線,不少人慢慢染上惡習。校園裏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
學生們發生了口角,最常問的是:“你老大是誰?!”根本想不到找警察。正因如此,“6·28”事件中,很多青少年充當了打砸搶的急先鋒!
“6·28”之後,甕安縣最沉痛的反思即是:“再苦也不能苦教育,窮了誰也不能窮學校!”教育資金投入從2007年的不足1.5億元增加到2011年的近3億元,增長91%。老師隊伍也擴充了1/4多。只是這個認識得來的是如此不容易,付出了“6·28”那麼大的代價!
他想“伸張正義”
6月28日傍晚,葛啓義被幾個兄弟拉着去“看熱鬧”。紛亂的人叢中,一個長髮青年告訴葛啓義,有很多學生被關到縣政府裏,順手還給了他一個汽油瓶。葛啓義瞬間激動了:“不能讓他們關學生!”他左手接過汽油瓶,右手拿着打火機,衝向人牆。
葛啓義對武警說:“如果你們不讓我進大樓,我馬上引爆汽油瓶。”無奈之下,武警讓開了一個口子。葛啓義進門後順樓梯而上,又被守樓梯口的警察攔住。他大聲說:“把關在裏面的學生放出來!”“這裏沒有學生。”“少廢話,找你們大哥出來見我。”葛啓義很憤怒。
在走廊上,他見到了縣公安局局長。局長也告訴他沒有關學生。葛啓義看了一圈,發現真沒有學生,拿汽油瓶的手就耷拉下來了。隨後他被銬住,放到一個角落裏。據說,他是第一個被抓的“暴亂分子”。直到此時,葛啓義都不知道,這亂子是因爲一個叫李樹芬的女學生的死而起。他只是相信自己“是在伸張正義”。
試點“輕罪從無”
當時,被緝捕的694名涉黑人員中,在校學生66人;被公安機關傳喚調查的259名青少年中(包括葛啓義),直接參與打砸搶燒的104人。到底該如何處置他們呢?
政法部門陷入嚴重分歧。一派的意見認爲,必須嚴懲;另一派意見則認爲,這些青少年沒有任何目的,僅僅受到了壞人的蠱惑或不良影響,方式得當的話,是可以挽救的。雙方各持己見,相持不下。
2008年11月,貴州省政法委在甕安召開幫教工作座談會。會上,一位家長說,“如果這樣把孩子投進監獄,他們這輩子不就完了麼?!升學、就業、參軍都受影響啊。”這句話深深地震動了與會的各級領導。
貴州省政法委決定,對“6·28”事件涉案人員採取寬嚴相濟的政策,在此決定下,甕安縣開展了此後被廣爲讚譽的“輕罪從無”試點工作。
甕安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吳智賢介紹,縣裏將104名幫教對象的幫教責任落實到59名縣鄉領導、62名班主任和所有幫教對象家長身上,層層簽訂責任書,全方位教育轉化。吳智賢的幫教對象正是葛啓義。
幫教工作取得初步成效後,在上級授權下,甕安縣委對符合條件的涉案未成年人違法及輕罪記錄予以試行消除。如今,104名幫教對象中已有94人的記錄被消除,43人則先後考上了大學或大專、中專。
人生步入正軌
葛啓義只記得,某一天晚上,警察讓他收拾好鋪蓋捲兒——葛啓義以爲要換監舍。不料,在一個屋子裏看到了奶奶,並拿到了取保候審的手續,他才知道自己又自由了。
離開看守所,把鋪蓋卷一丟,在澡堂子裏好好洗了,葛啓義纔回家。他希望自己有個新樣子。的確,葛啓義的人生從此換了軌道。
在吳智賢的幫助下,葛啓義回到縣裏職業中學讀書,這一次他倍加珍惜。在模具專業學習時,他是最努力的一個。半年後,他製作捲簾門、鋁合金門窗的手藝已經達到可獨立門戶的程度。吳智賢又幫他拉了幾個小活兒。“小老闆”葛啓義就這樣誕生了。
幫教期間,葛啓義對警察的觀感也大爲改變。有一次,他給一個客戶加工小吃車,對方賒賬後又耍賴不給;催要了兩次,對方把他痛打了一頓。葛啓義當時“意識清楚”,及時撥打了“110”報警。警察三分鐘後就趕到現場處理,不僅爲他追回欠款558元,並且要求對方補償他一個星期的誤工費。往昔對比,葛啓義感慨良多。
如今,葛啓義生計無憂。他夢想着趕快蓋好自己的房子,能把爺爺奶奶也接來一塊兒住。
更可喜的是,2011年12月,葛啓義還當選爲甕安縣人大代表。說起這個,他略顯羞澀地捏着衣角:“怎麼當好人大代表,我還真得好好學習。”
中國青年報(董偉白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