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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汝昌的侄子
周汝昌和四哥周祜昌
1935年,周汝昌與黃裳合影
刀砍、斧鑿、釘釘子,紅學泰斗周汝昌幼年時的愛好居然是做木匠活兒。
與魯迅先生的“百草園”相比,周汝昌在“爽秋樓”裏度過的童年經歷更爲妙趣橫生。
上小學時,周汝昌從不走大街,每天往返四次專挑蜿蜒崎嶇的小路,只因爲靦腆怕見生人。他各科成績皆名列前茅,但卻是一上體育課就犯怵。
海下週府書香門第
周汝昌過世後的第三天,鹹水沽的周汝昌紅樓夢學術館照常開館,參觀者明顯比以往多。管理員周貴麟是周汝昌先生的侄子,一身素服,語氣中難掩悲傷。
1918年4月14日,鹹水沽西頭老周家又添了個胖小子,取名汝昌,小名奎。
臉色紅潤的嬰兒在襁褓裏酣睡。喜難自禁的父母只希望幼子能健康成長、有一份平淡的生活。卻萬萬也想不到,在日後的歲月裏,他能成爲享譽世界的紅學巨擘。
鹹水沽位於海河下梢,臨近渤海。所以鹹水沽人自稱“海下人”,稱城裏人爲“衛里人”。
“海下諸村,多養船。我們家也是養船的,在海邊各個港口之間運送米糧、木柴之類的特產。發家的周銳是周老的伯祖父。”周貴麟向記者講起了家史。
然而與其他商賈之家相比,周家更多了些書香氣息。周汝昌的祖父周銅捐過一個“同知”,父親周景頤考上了光緒年的末科秀才。
雖然周家有人爲官,但家裏卻沒有官氣。從來沒人用“少爺”、“小爺”稱呼周汝昌。而是稱呼他爲“老先生”,“老”是最幼的意思,“先生”則是對文化家庭男子的美稱。
“街長約三裏許,循海河之舊灣而延伸,商鋪櫛比,東西兩大橋,高跨如虹,十分氣勢。”在周汝昌的記憶中,鹹水沽鎮繁華如斯。
背靠海河的周宅是由4座院子圍建而成的。每座院子都有5間正房,6間廂房,佔地約3畝。“你別看是土坯房,但是冬暖夏涼啊。我們周家住了最少200年啦!”今年60歲的周貴麟在老宅居住了56年,直到2007年年底才搬進新居。
“我們家是鎮上大戶,周銳跑船發家後在鎮上開了很多店鋪,像同和、同源、同達這類的米糧店、副食店。等到了周汝昌這輩兒,就只剩下了同立木匠鋪。”
周汝昌童年時最喜歡幹木匠活兒,尤其喜歡鋸末的“香味”。書桌上的硬木鎮紙、刻着名字的書盒,都是周汝昌自己親手做的。家裏僱的師傅們工閒的時候,周汝昌就給他們講小說、敲法鼓。
“除了做生意,周銳還喜歡音樂、工藝、書畫、園林這些雅事。周汝昌受長輩薰陶,自幼酷愛文學。”周貴麟說。
周家原有一塊荒地,不能種植,只能打草,做柴火,便被人們稱爲“柴火園子”。1900年前後,周銳在荒地種上了花草改建成花園,便以主建築“爽秋樓”爲園名。
爽秋樓裏紅樓夢起
佔地3畝的院子裏栽滿了各色鮮花,水塘邊是高聳的古槐和海棠。這便是周汝昌的“百草園”,他在這裏度過了一段歡快的童年。
園裏有座兩層的木製小樓,門框上高懸着“積善之家”的橫匾,名爲“爽秋樓”。小樓多次被張伯駒、顧羨季等文人寫入詩句。
“積善之家”的橫匾是鄉親們送給周家的。周銅喜愛文藝,經常資助鎮上的“同樂”高蹺隊,給他們買行頭、衣服和樂器。有時,窮苦人家買不起棺材,爲了能讓死者體面地入葬,周銅經常會讓家裏的木材鋪送給人家一口棺材。
年幼的周汝昌帶着鄰居的小妹妹到爽秋樓裏玩,上樓梯的時候,小妹妹腳下一滑,滾下樓梯摔傷了。這便是周汝昌對園子最初的記憶。
每到夏天,周汝昌的八堂兄周懋昌就會召集族人,拿着笙管蕭笛在院子裏的柳樹下合奏。
“周汝昌喜歡垂柳,園子裏的柳樹都是他種的。”周貴麟告訴記者。周汝昌找遍了鎮上的每一個角落,最後在耀華村二道橋旁的一處墓地裏發現了垂柳。他趕緊折下柳條,嫁接到園子和老宅子裏。
“周家的人都懂音律,每個人都能拿起一件樂器。”周貴麟曾看見過一張老照片,上面是他父親和3個哥哥彈鋼琴奏樂的情景。
“你們看咱家的園子是不是有幾分像大觀園啊!”夏天,周汝昌的母親就會帶着家裏的女眷們去逛花園,邊走邊指着園子裏的亭臺樓閣講《紅樓夢》裏的故事。
周貴麟告訴記者,周汝昌晚年曾說,他是從母親的故事裏結下的紅樓情緣。
1921年,周銅在爽秋樓裏養病。8歲的四哥周祜昌帶着3歲的周汝昌去園子看望爺爺。“來,過來。”周銅招呼着小孫子,從枕頭邊盛點心的盒子裏拿出來一塊“福喜字”點心,放在了周汝昌的手心裏。四哥周祜昌卻沒有這樣的“待遇”。
家裏長輩偏愛幼子,捨不得早早地把周汝昌送到學校去受苦,所以他一直到了9歲纔開始上小學。
偏逢戰亂不斷
學業時斷時續
1926年,周汝昌被送到了鹹水沽鎮上唯一的小學——田家墳小學上學,其父周景頤是學校的校董。
學校離家不到2公里、步行15分鐘。周汝昌上學從不走大街,每天往返4次專挑蜿蜒崎嶇的小路。除了因爲靦腆怕見生人外,還因爲討厭路過警察局。至於爲什麼,周貴麟告訴記者,周汝昌自己也沒弄明白。
周汝昌16年的求學生涯中,只有初中三年是順利度過的。他的小學時代更是經歷“敗兵”和土匪之亂。
“哎,‘煙臺梨’又來了,我們又得停課了。”時值軍閥混戰時期,總會有戰敗的殘兵遊勇退到鹹水沽。鎮裏爲了保境安民,只有將這些殘兵遊勇安排在廟宇、學校裏暫住。學校只能停課,孩子們就把那些穿着黃色制服的士兵稱爲“煙臺梨”。
敗兵走了,土匪又來了。這些土匪並不打家劫舍,也不屑於“狗偷鼠竊”,而是專以綁票爲業。每到這時,鎮裏的男女老少就會一起出城抗匪,學校繼續停課。
1933年,周汝昌在長期停課中,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位於河北區大經路(現中山路)的覺民中學讀初中。
“那時的試卷是全英語的,一箇中文都沒有。周汝昌就是在那時奠定的英語基礎。以至1993年3月至5月,各國駐華使館和聯合國駐華機構三次請周汝昌講《紅樓夢》,75歲的周老竟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令各國外交官讚歎不已。”
周貴麟告訴記者,3年的城裏生活還是相對穩定的。在這期間,周汝昌經常與在南開大學上學的四哥周祜昌去逛文物市場。一次,他們看到一幅岳飛的“四扇屏”真跡,立即買了下來,這些錢都是哥倆從不多的學費裏擠出來的。
還有一次,周祜昌相中一幅“三顧茅廬圖”,卻發現錢不夠,等他找到弟弟周汝昌湊來錢時,卻發現畫已被人買走,着實讓小哥倆惋惜了好幾天。
1937年,周汝昌以第二名的成績考入南開中學。這是周汝昌學習生涯中唯一沒有奪冠的一次,從此以後他再也不重視考試名次了。
盧溝橋事變,日軍轟炸南開中學。這時,周汝昌正在北辰韓家墅跟二十九軍大刀隊軍訓。“帶上我們吧,我們也上陣殺敵。”戰事吃緊,部隊開拔支援前線,卻留下了這羣尚未成年的“學生兵”。
“周同學,你大一的英語課可以免修了。”1939年,考入燕京大學西語系的周汝昌剛上第一節課,便受到了外籍老師的褒獎。在校期間,周汝昌每年的獎學金都是由校長陸志韋親批的。
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燕京大學停辦,再次失學的周汝昌只好回到鹹水沽小學任教。
1951年,正在讀研究生一年級的周汝昌接到了成都華西大學的電報,要請他去西語系任講師。原來,周汝昌用英文翻譯的陸機《文賦》和季羨林《列子考論》的文章,在歐洲學術刊物上發表後,被華西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所長聞在宥教授看到,認定周汝昌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便向校方推薦。
“我學習英語就是想有朝一日能把《紅樓夢》翻譯成英語,讓全世界的人都看看這本著作。”周貴麟說,周汝昌晚年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記者段毅剛實習生康夢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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