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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雲
今日論衡
之世相評彈
在吳仁寶生前,網絡上多有稱他爲“莊主”的,這自然不是一個十分尊重的稱號。但其實在中國歷史傳統中,莊主是一個毫無貶義的詞語。吳仁寶所扮演的社會角色,在很大程度上,與傳統社會的莊主十分的相似。通過莊主這個角色對他進行認識與評價,或許能夠更爲清楚和深刻。
在古代社會,人們習慣聚族而居,形成傳統形態的社區。社區的負責人,因血緣關係而產生,具有天然的合法性,從而贏得社區居民高度的認同,這就是所謂的莊主。他們也往往憑藉着自己的才幹與社會資源,負責諸如維護道德價值、調解糾紛、組織生產等公共事務。而在社會動盪之時,也會組織武裝以自保。總之,在處理社區的公共事務時,莊主由於血緣、地緣關係的親近,有着天然的優勢,從而降低了管理的成本。數千年來,他們維持了中國基層社會生態的穩定與平衡。由於意識形態等原因,數十年來,對這一羣體的積極作用認識不夠,對其負面作用則有所放大。這一認識體現在現實中,則是對基層社會自治功能的嚴重削弱。
而吳仁寶則很好地繼承了莊主的傳統社會功能。在新時期,發家致富成爲包括華西村在內的全國人民的最爲強烈的訴求,吳仁寶帶領華西村村民實現了發家致富的夢想,並且還走在了全國的前列。而華西村的公共事務,至少在物質的層面,也處理得井井有條,村民們在全國率先享受了“從搖籃到墳墓”的種種福利。可以說,他提升和維護了社區的公共利益以及社區成員的個人利益,將莊主的社會功能發揮到了極致,從這個角度而言,他是成功的,也是值得肯定的。基層社會多幾個吳仁寶,肯定是好事。
但我們這個時代是個價值混亂的時代,這也反映在基層社會的治理方面,吳仁寶引發的爭議也恰恰在這個地方。吳仁寶一直對外宣稱,他是用毛澤東思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指導華西村的各項工作。但從公開報道的以及網絡上流傳的大量事實來看,華西村在實踐的層面,體現出的價值觀是複雜的。比如說他本人一直乾綱獨斷。他的親屬,管理着華西村的各種資源,在帶領全村走在發家致富道路的時候,他及其家族似乎在這條道路上走得比別人更遠。此外,華西村各種信息之祕而不宣,原住居民與外來務工人員的強烈反差,都曾受詬病。這些都與吳仁寶所標榜的指導思想有相當程度的背離。
傳統社會的莊主,在價值方面是清晰的,他們所體現和維護的,是儒家孜孜以求的以“仁”爲核心的“禮”,即在某種道德理念觀照之下的秩序。價值和實踐的統一,較好地維繫了基層社會的秩序。而吳仁寶的華西村,維繫村民的恐怕更多的是“發財致富”,不是說這樣不可以,但也令人擔心無法長久。而僅靠“發財致富”作爲核心價值維繫的共同體,無論是社區還是整個社會,恐怕是不完美的。
用當代政治學、公共管理學的眼光來看,莊主這一角色的基層社會自治中有值得肯定的積極作用,但在價值層面,莊主應當也應該體現出更高的要求,比如法治、比如平等、比如公開等。一代莊主吳仁寶的是是非非,大抵也就在於此了。
(作者是華南理工大學教授)
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