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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棠和我在洗馬池買瓷器
87歲時,饒平如患有老年癡呆症的妻子美棠去世。之後半年,他無以排遣,每日難過,只好去他倆曾經去過的地方,聊以安慰。沒有專門學過畫的他,決定畫下他倆相處近60年的故事,給人以不斷生長、承擔一切的力量和態度。
二十
就在我送上請假報告的第三天,十九旅接到命令立即開赴徐州機場,全旅“空運”到濟南,增援王耀武兵團。趙堯這時對我說:“你不用去了!”這天晚上,全旅人馬坐上了赴徐州的火車。我和陳許生帶着簡單的行李上了最後一節空蕩蕩的運貨車皮。大家都寂然無語。次日十點左右,火車到達徐州站。十九旅馬不停蹄發往機場,趙堯的家人下車奔向他們自己的目的地,我和陳許生則乘車南下,到南京後再轉車回南昌。
我於一九四八年七月間回到江西南昌。美棠和我的婚事定在農曆八月中旬,現在就得開始準備起來了。新房是第三進的西面正房。牆上的石灰已經很舊,我動手重新刷了兩遍。後面的牆則用報紙糊貼一下,顯得略爲乾淨些。父親和姨姐爲我們買了兩件傢俱,一張新式的木牀和一隻五斗櫥。其他如茶几、圓桌、椅子都用現成的。當時想的便是我倆不會在這裏久住。
又過了些時日,我與定姐一起去臨川把美棠一家接來南昌。她的嫁妝早已齊備,還缺些無關緊要的零星小物,我同她仍是往洗馬池那裏去逛街採買。一天,我們和弟弟一家三口一同上街,蔭曾那時只有一歲。我們正要走進一家瓷器店時候,蔭曾忽然大哭起來,堅決不肯進門。於是他們一家只好守在門外,我和美棠兩人進店。選了兩套飯碗和調羹,價格還頗昂貴。誰知回來後被岳父看見,笑我們不懂瓷器,買的都是款式、工藝過時的“古董”了……
又一日,岳父一家人在新雅飯店吃點心。那個時候還沒有吃不了打包帶走的習俗,所以岳母便派人到陳家橋來喊我幫着吃。我聞訊趕到那裏,見桌上還有不少包子餃子和各色點心,大吃一氣。吃完又搶着付了賬,耳邊聽到岳父笑着對岳母語:“你喊他來,他當然就付賬了……”
中山路上有個規模很大的百貨商店叫廣益昌,經營者系廣東人曹朗初,也是父親的朋友,故還聘請了父親做店裏的法律顧問。廣益昌在當時就分門別類地設了“綢緞部”“服裝部”“鞋子部”“攝影部”“滷味部”……滷味部售的廣東特色口味在南昌還頗有名氣。美棠和我還有岳父母一家人一天去廣益昌小吃部嘗南城米粉,卻意外發現店裏掌勺的大廚是岳父過去在福建毛福春中藥店裏的燒飯大師傅。大師傅看見老東家來也特別高興,和我們一番寒暄後,立刻去廚房備辦米粉。等米粉端上來大家一看,只見特大的湯碗裏,上面滿滿騰騰鋪着鴿子蛋大小的肉丸子,下面有一些湯汁米粉。
婚期就在眼前了。婚禮前一日,我獨坐在新房的小圓桌前想起了母親。想她今日如能在這裏、如能目睹我結婚成家的一幕,該是何等高興,而我又該何等美滿。悲從中來,我終是伏在桌上痛哭起來。後來是八舅母進房來,坐在對面細聲撫慰我良久,我才漸漸止住。
第二天一早,陳家橋這邊的人就急急帶着佈置禮堂和婚禮的用品趕去江西大旅社;岳父母本就住在那裏;美棠也在定姐一家的陪同下來到旅社裏新娘的休息室化妝打扮。江西大旅社的大門前是一個小院子,院子左側有一排精緻的小店鋪——一家美容美髮店、一家攝影店和一家租借婚紗禮服的店。我去美髮店修理髮型,美棠則去選婚紗。江西大旅社是西式風格建築,大廳寬廣高大,挑高了兩層樓。廳當中建有一個大的花臺,置滿各色花草。兩側有走廊,屋頂則是玻璃天窗,那天的陽光就透射而下,直照到婚禮的現場。這時的大廳也已經佈置好了,地上鋪了正紅色地毯,正中前方擺了長方形的條桌,也鋪了紅綢桌布,其上放着結婚證書、美棠與我的印章和印泥等物,兩邊點燃了大紅喜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