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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家美籍華人在美國的家庭生活爲主線,將兩種截然不同文化的碰撞和摩擦具體體現出來,真實生動地表現了美國華人在兩種文化交匯中的艱辛和迷茫。小說深刻描繪了中西文化的碰撞、新舊兩代的衝突,人物個性鮮活,不僅被拍攝成好萊塢電影,還曾改成話劇,在紐約百老匯、倫敦宮殿劇場等連演六百場。
在走馬看花的觀光客眼裏,格蘭大道只不過是舊金山唐人街裏一條熱鬧繁華的街道而已,對海外華人來說,則是展示他們生命力的櫥窗,但對來自大陸的流亡者而言,這裏就是廣東。雖然在人行道上看不到人力車,聽不到木屐敲地的聲響,但這一條狹長的地方,卻最爲接近他們的老家。中國的戲園子、粥店、茶館、報紙、食品、中藥……所呈現出來的景象,不禁會使一位流亡者感到疑惑,自己是否真的站在外國的土地上。不過,在這種熟悉的氣氛中,他仍然需要面對許多全然陌生的困難,並在這些困難的環境下奮鬥求生。
王戚揚,一位來自中國華中地區,操着一口北方人和廣東人都聽不懂的湖南方言的人,就是那種除了生活在舊金山唐人街以外,無法適應美國其他任何地方的移民。他所會的英語只有兩個詞:“yes”和“no”。但他很少說“no”,因爲當人家用英語或廣東話跟他說話時,他根本聽不懂對方在講什麼,但爲了不想招致人家不必要的反感,他就儘量少說。因此,他在唐人街並不出名,然而他的“yes”卻也着實替他招來不少人的怨恨。有一次他去廣東人家赴宴,主人謙虛地說,飯菜做得平淡無味也不夠豐盛,敬請各位貴賓原諒。本來是一句等待客人誇讚的客套話,但聽不懂廣東話的王戚揚,卻點着頭連說了兩次“yes”。
雖然如此,王戚揚還是依戀着唐人街。他自得其樂地住在一座四年前買下來,與格蘭大道隔了三條街的充滿中國味的兩層樓宅裏。房子裏裝飾的是中國繪畫和對聯,擺放的是價格昂貴,坐起來卻不甚舒服的柚木桌椅。連家中僱用的兩個用人和一個廚師,都還是他從湖南帶來的。家中唯一不夠“純中國”化的,就是他的兩個兒子,王大和王山,尤其是王山,僅僅四年的時間,就已學得一副牛仔相,說話的調調就像斯皮蘭電影中的人物一樣,才十三歲,已經把中文幾乎忘光了。
大兒子王大,倒是不那麼叛逆。二十八歲的年紀,終日沉默寡言鬱鬱不樂,與父親在一起的時候經常感到彆扭發窘。由於王戚揚是個相當固執的人,他始終不太願意去改變父親的舊習慣,糾正父親的錯誤。在王家宅院裏,王戚揚就是“君主”,他的話就是法律,用人們尊稱他爲王老爺,每週爲他幹活七天,月領十美元。雖然他的那副冷峻面孔,一把長鬍須,高大的身材,寬鬆的藍緞長袍,不斷的咳嗽聲,以及那不可違抗的要求和命令,都會令任何一個在美國受僱做傭的人覺得非常難受,可是他的用人們卻對他既忠誠又敬畏。唯一不買他賬的人就是他已故妻子的寡婦妹妹——譚太太。譚太太常來他家幫他出主意,她認爲她六十三歲的姐夫非常的守舊、落後。“唉喲,我的姐夫,”她常說,“趕緊把你的錢存到銀行裏吧。然後去買一套西服穿上。在這個國度,你穿着那件緞子長袍,活脫就像舞臺上的戲子。”
但是,譚太太的勸告不過是從王老爺的左耳進右耳出。並不是王老爺不相信銀行,他只是無法接受把一個人的錢存放在陌生人手裏的主意。在中國的時候,他的錢總是存放在自己的摯友手中,彼此間甚至連字據都不用籤,也都非常的安全。而且每年固定兩次,他的朋友總是會按時爲他送來紅利,他接過來連問都不問,也從來未出過差錯。他相信這裏的銀行也許會同樣這麼做,但銀行裏的每個人畢竟還是陌生人。在他看來,金錢就像男人的老婆,怎麼可能就這樣的交給一個陌生人來爲他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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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文化和美國世俗的衝突與傳奇
本期登場:《花鼓歌》江蘇文藝出版社(美)黎錦揚著甘平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