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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桌上擺了幾枝白菊花,在教室裏顯得那麼扎眼。這是同學們送給你的,他們是在兌現你們的約定嗎?你臨走的時候,和他們說過:“以後你們不論搞什麼活動、過什麼節都別忘了我。對了,我還比你們多過一個節呢,清明節別忘了給我送花。”你以爲你幽默呢,就沒看見你爸媽已經撐不住要倒下去了嗎?
文/林閱
清明節假期前,學校裏安排了月考,就這樣也“按”不住興奮的孩子們。要是你還在教室裏,你一定還是鬧得最歡的那個。好不容易有假可放,你們纔不會管這是個什麼節日,反正可以瘋兩天。可是,這次放假前,我們高二·三班的教室裏,異常的安靜,是因爲你不在嗎?我都有點不習慣了。
我站在講臺上,強烈地控制着自己的目光,可是,它還是非常固執地要向你坐過的那個位子飄移。現在還有41雙眼睛,都在時不時地望向這個位子。我又想起了桌子後邊的你,一雙不大、配着單眼皮兒的眼睛,上課時這雙小眼睛總在和我“玩兒眼神兒”,有時是不屑,有時是狡猾,更多的時候是一股沒用在學習上的小心思在眼睛裏“遊走”。
你的桌上擺了幾枝白菊花,在教室裏顯得那麼扎眼。這是同學們送給你的,他們是在兌現你們的約定嗎?你臨走的時候,和他們說過:“以後你們不論搞什麼活動、過什麼節都別忘了我。對了,我還比你們多過一個節呢,清明節別忘了給我送花。”你這個可惡的孩子,你怎麼想出的這句話?你以爲你幽默呢,就沒看見你爸媽已經撐不住要倒下去了嗎?我多麼想和以前一樣,把你揪到眼前數落你:“你能不能有正形一點呢?”可是,你已經不是那個在教室裏“找事兒”的女生了。躺在病牀上,身上插滿了管子,被那種叫淋巴癌的、極其痛苦的病症折磨着的你,還能說出這麼有“創造力”的話,我已經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感覺,感動?佩服?驕傲?都不是啊,是心疼。
你的媽媽哭着告訴我你得了癌症的時候,我根本就不信。你是個多大事兒都不往心裏去的孩子啊,你怎麼可能在小小的年紀患這種病。我甚至自責地想:“這是我自己做的一個惡毒的夢吧,因爲你平時太不聽話了。”我甚至使勁兒地摳着自己的手,咒罵自己:爲什麼會做這麼缺德的夢。可是,我的手流血了,而且,疼得鑽心。
我當你班主任的第一天,很熱情洋溢地對着你們宣講:“真高興,我們這班的男孩兒都這麼帥,女孩兒都這麼好看。”你就坐在位子上像在茶館兒裏聽相聲一樣:“噫——”引起了一片笑。你真是這個班我第一個記住的學生。之後,你就不停地給我找麻煩,學習成績差、逆反、打架、早戀……男孩兒女孩兒的壞毛病你都有。有時候我真的受不了,高一後半學期,我堅持讓你高二時選擇文科班,我勸你:“成績不好主要是理科拉分兒,學文科也許有希望。”我心裏想:“我是很棒的數學老師,高二了很可能去帶理科班,你快別在我的班上了。”可是,你梗着脖子對我說:“我不學文科,我一背書就拉肚子。”我無語地接受了一個現實,高二分班後,我還是你班主任。我對理科班的女生說:“選擇學理科的女生都很了不起,我自己也是。”你還是老樣子:“噫——”
你的成績真的很差,我真爲你的未來擔心。我用各種方法激勵你,我說,這次你是20分,下次,你考30分,我就獎勵你。結果,下次,你考12分。我嚴厲地對待你,告訴你:“下次錯了題,我雙倍扣分兒。”結果,這一扣你得了“-20分”。我服了你了。可是,你確實有讓我真佩服的地方,你能唱能跳,能說能鬧,學校裏搞活動,沒有你就不熱鬧;你是所有同學的好朋友,因爲你仗義。你是男生的哥們兒,也是女生的閨蜜;有同學生病吐了一地,只有你拿着紙巾把地上的髒東西擦乾淨;教室的燈管兒要掉下來,你躥得比男生還快,上了桌子就把燈托住了……你其實是個很有智慧的孩子,我被你的成績氣得要瘋了的時候,你對我說:“我考不上大學,也不丟人啊,拿着文憑沒工作就有出息嗎?”
你臨走的時候,悄悄地告訴我:“我有點冤啊,這一輩子,還欠你20分兒呢!老師,你等着我吧,等16年以後,我還當你學生,我也當一次好學生,考120分,你一定等着我啊。”我當時哭得很難看,你還對我說:“快別哭了,你的四環素牙都露出來了。”
曦曦,對不起,你走的那天,我沒讓同學們送你,我怕他們哭成一團的樣子你見了也會難過。不過,我答應他們了,教室裏永遠有你的座位,一直到你們一起畢業。也答應他們,清明節的時候,一起來看你,他們說好了,誰都不哭,不讓你傷心。現在,他們每天都有人輪流去陪着你的爸媽,你不在爸媽眼前了,他們還在。
曦曦,別忘了我們的約定,16年以後,你還是一個能說能笑能鬧的姑娘,還要坐在我的教室裏,我一定會在講臺上再站16年,等着你,我不要你欠的那20分,我只要一個還是這麼快樂、陽光、義氣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