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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店門口各種石雕
○商販晚上帶記者看門樓木廳
從岔口鎮返回歙縣縣城,第二天,記者準備與“行內專業人士”、古建築商人們取得聯繫。幾經尋找,終於和一名據說手中囤積着數套古民居的古董商人接上了頭。花費了大半天的時間,和他一起看了幾樣“貨”後,他告訴記者,一棟從村民手中收來的古民居一經他們轉手,價格會翻上十倍。正因爲利潤奇高,如今,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販賣古民居這個行當中。
古玩店老闆紛紛進村收古宅
距離歙縣縣城5公里遠,安徽行知學校門前的公路邊,雲集着衆多門前堆放着石雕、木雕的古玩店。雖然店面都不怎麼起眼,但在當地人眼中,外地人要想買徽派古建築,除了進山一家家去找,就得到這裏:不僅有懂行的老闆能夠幫忙將古建築運出黃山市,還能收到上好的“貨”——此處每個老闆手裏,都收藏着好幾棟待售的徽州古建築。
昨天上午8點,記者來到這裏,幾名年輕人慵懶地坐在店內,或是對着電腦上網看電影,或是聊天,對於店內有客人來並不理會。他們告訴記者,他們只是臨時負責看店,老闆們都進村收古民居去了,想要看古建築得等他們回來。在他們遞給記者的名片中,甚至直接打上了“徽州古建築銷售中心”的名號。在一家古玩店內,老闆老王(化名)正在接待一個熟客。
年近50的老王年輕時是歙縣有名的竹雕藝人,十幾年前,他涉足古董收購生意,收購的範圍從錢幣到古書,再到徽州三雕,無所不包,生意也越做越大。近幾年,他開始嘗試整體收購徽派古建築,如今他手中還存了幾套徽州古民居。
倉庫中堆滿拆散的古建築構件
幾經寒暄,得知記者是一名需要整套老建築的“大客戶”,老王答應帶記者走進店鋪下方的地下室倉庫看看貨,他“譁”的一聲拉開卷閘門,讓記者在裏面隨便看。走進地下倉庫,宛若進入了一座巨大的古民居寶庫,數百平方米的倉庫內,擺放着無數徽派古建築上鏤空的隔柵門、木柱、橫樑、雕花構件。這些部件堆放在這裏,整個倉庫已經沒有下腳的地方。老王說:“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需要什麼類型的古建築,你儘管說,馬上就能將它們恢復成一棟完整的古民居。”說着,老王指了指倉庫邊一塊空地上一處半完工的木結構廳堂:“這座清代早期的民居前廳,就是從古民居上拆下後在這裏重建的,我準備把它改建成一處涼亭。”
見記者對倉庫內零散的構件和未完工的居民前廳不滿意,老王表示,去年他在附近山裏買下了一棟清代官員在老家建造的官廳,如今還沒有拆卸,規格和裝飾豪華程度和普通古民居明顯不同,在那個時代也算是豪宅,如果感興趣可以去看一看。
清代官員的住宅等待買家
隨後,老王打電話讓兒子前來照看店鋪,他決定親自帶着記者去跑一趟。在老王的帶領下,記者一行驅車順着山間的土路顛簸了半個多小時,來到了一個小山村。雖然老王始終不願意告訴記者這裏的具體位置,但手機衛星定位地圖上顯示,這裏已經到了歙縣溪頭鎮洪村口村。這座村莊已經沒有了古村的風貌,村內的大部分民居已經換成了外表貼滿瓷磚、安裝着不鏽鋼護欄的民房小樓,偶爾有兩三棟破敗的老宅夾雜在鋼筋水泥建造的民房羣中,顯得格格不入。
在老王的帶領下,記者走進了村中一座高大的徽派古民居,這座建築格局、雕花與前一天記者在岔口鎮的那家大同小異,但它的前廳高度幾乎達到了5米,長寬各有9米左右,顯得格外寬敞。望着如此之高的前廳,老王告訴記者,這棟古民居屬於官宅,因此高度比民居要高很多。房子第一任主人是清初一名許姓進士,他曾在甘肅擔任過一個小官,由於在甘肅任職沒有多少油水,返鄉後建造的官廳面積並不怎麼大,雖然無法與徽州地區其他的官員所建住宅相比,但如此保存完整的一座官廳,如今在徽州地區已不多見。
一經轉手古宅價格飆升10倍
雖然在進村前,老王一再叮囑記者不要和村民們說話,否則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但這樣的叮囑反而讓記者覺得這棟古民居在價格上會有蹊蹺,老王給出的實際收購價會與他賣出的價格有着什麼樣的差距。
進村後,記者藉着拍照的機會離開了老王的視線,並自稱是老王的朋友,和一名許姓村民搭上了腔。當問及老王收購這棟清代老宅的價格時,這位許姓村民伸出兩個手指,告訴記者,一年前老王給房主出的價格是2萬元,後來房子的主人覺得賣虧了,但合同已籤便無法反悔。最後這名許姓村民詢問記者是否願意去他家看一看,同樣是清代的古民居,雖然規格和保存完好程度不及那座官廳,但價格也還算便宜,也只要幾萬元。
看完古民居回到老王的古玩店中,記者開始與其談論價格,雖然老王同樣也伸出了兩個指頭,但這兩個指頭代表着20萬,並且表示低於這個價格就免談,因爲這個價格是包運出黃山市的價格。——轉手間,一棟古宅就獲得了10倍的增值。
“去年進山拆了26套老房子”
“如果你們再來遲一些,你們只能從碟片上看到這棟老宅子的面貌了。”站在古玩店地下室倉庫門口,報完價後的老王告訴記者,他幾天前就開始準備將這棟古宅拆卸成一塊塊的木構件,然後存放在這間倉庫裏。若不是最近村民大部分上山採茶,僱不到拆卸的工人,如今那棟宅子早已成爲倉庫中衆多木石構件的一部分。
“實話告訴你,我去年一年,就進山拆了26套老房子,大部分都賣出去了。”老王突然冒出的這一句話說得人心中一驚——那些歷經了數百年風雨不倒的老建築,就這麼突然變成了倉庫裏一堆堆木頭、石塊,然後遠走他鄉。但接下來他的另一番話卻略微讓人有些寬慰:“這麼些年來,我一共只收了80多套老房子,從來沒有像去年那麼多,但今年的生意不大好做,老房子也開始越來越難收,很多都被保護起來了,今後的老房子是收一件少一件啊。”
曾有外國人來買古建築
老王告訴記者,他的主要客戶要數浙江人比較多,然後是江蘇、福建、上海人,還有少部分廣東人。國內很多人都會專門前往歙縣購買古民居,因爲皖南地區要數歙縣古建築最多,還因爲此處曾是徽州府府衙所在地。歙縣西側的黟縣同樣擁有大量徽商建設的古建築,但黟縣對古民居的保護力度要比歙縣強很多,因此流出去的古建築並不多。
老王說,20年前購買徽州古建築時,並沒有太多的禁令限制,如今黃山市實行了“百村千棟”工程,徽州古建築一律不準運出黃山地區,但這點限制並不能難倒他們,甚至有外國人在他的一個同行那裏買過一套古建築。
老王透露,這名國外買家當時和他那位同行聯繫後,指明要一套小型古民居,方便運輸,而且買家購買的都是古建築上的木結構、磚雕、石雕,至於磚瓦都被遺棄。當時,買家要求賣主用鹼水對木結構進行清洗,清洗完畢後晾乾再用報紙、塑料布進行包裹,然後用飛機託運至國外。
爲組裝邊拆邊錄像
如今,安徽省嚴禁徽派古建築流出古徽州地區,拆運老宅已爲政策所不容,他們是如何將這些古建築拆下賣出,又如何將其運出去?
對於這點,老王並沒有隱瞞——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只要有人願意來買,他們就能將古民居送出。
老王介紹,出售古民居的第一步就是將民居從原址上拆除,在拆除古建築構件的過程中,他會派人對拆除的全程進行錄像,並對拆下的木結構進行編號。運至目的地後,再將錄像進行倒放,倒着放的錄像就是一整套安裝過程,這兩種保障措施能夠使得老建築在復原過程中萬無一失。
古建築拆下後的構建,需要運出原先的村子,這就得偷偷摸摸地進行。老王說,拆古建築時最重要的一點是要和周圍村民搞好關係,千萬不能被周圍人舉報,否則立刻就有人來查處;古建築被拆卸成構件後,需要用那種後面蒙着油布的三輪摩托車一點點地運出去,三輪摩托車目標小,不容易被發現;至於像橫樑、柱子等大一點的構件,就需要用廂式貨車選擇適當的時機來運,一般都是節假日的晚上,檢查人員很少上班的時候;古建築構件被拆卸下運出後,還不能直接送往外地的買家手中,這些東西要運至縣裏一處隱蔽的倉庫存放起來,然後等待時機慢慢再做打算。
廂式貨車夜間運送
至於接下來如何將古建築構件運送出徽州地區,老王則用另一種方式回答:“這棟官廳我開價20萬元,就是包括了你運出去的費用,這是行內的規矩。”他告訴記者,如今在黃山地區各個公路木材檢查站和高速入口,都會有負責檢查古建築是否外運的人員,他們會從外形上判斷,並隨機抽查有運送古建築構件嫌疑的貨車。因此,古建築構件向外運輸,大部分都是用廂式貨車選擇在晚上運送。
建築構件起運後,老王會隨時打電話給負責運輸的司機,告訴他們從哪條公路走,從哪個高速公路入口上高速,以避免檢查。此外,爲了確保萬無一失,在上路前,司機手中還準備着幾條上好的香菸,如果不幸遇到了檢查人員,就將香菸直接塞給他們,一般都會順利通關。只要上了高速公路,這些車就再也沒有被攔住的可能。
買不走的古宅能複製
除了運送古建築外,作爲職業的古建築收購者,老王和他的同行們還爲古建築收藏者們提供了另一項服務,那就是用古民居上的構建複製一套買家喜歡的古建築。“如果你在某個村看中了你喜歡的一棟古民居,但建築所有者又不願意出售,我們還有一個能讓你得到它的辦法。”
老王說,在他的倉庫裏,存放着大量古建築上拆下的零散構件,從冬瓜樑到雕花樑託,再到磚雕、木雕、木柱,一應俱全,只要在古建築上能看到的,這裏都能配得到。而且徽州古建築上的構件幾乎是標準化製造,尺寸大同小異,買家可以提供看中的建築的照片,在老王這裏購買零散配件,然後按照照片上的式樣一點一點地拼接上,一棟和照片上差不多的古建築就會展現在買家面前。由於這些零散構件都是從明清時代的老宅上拆下,因此這樣一棟拼接方式建成的古建築,也可以算是一棟古物。
本版撰稿:本報記者李磊/文馬啓兵/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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