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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楊忠明三月,雨絲喚醒了田野,四月,陽光染綠了大地,宋人辛棄疾句:“城中桃李愁風雨,春在溪頭薺菜花”。挖野菜、挑薺菜、摘野果,是舊時窮苦小囡做的事。春天,上海人喜歡舉家出行到浙江山裏農家樂小住,看山、觀雲、踏青、賞花,聽天籟之音,享天倫之樂,順便叫農家弄點野芹、紫蘇、薺菜、馬蘭頭、蕎頭、野莧、蕨菜、香椿吃吃,當代人說“防治三高食野蔬”,“文革”時叫“憶苦思甜吃野菜”。春日野菜,經過一個冬天的養分積蓄,集天地之靈氣,聚日月之精華,大自然賜於美食家老饕們一款清熱解毒,生津開胃的天然養生菜蔬。在上海農貿市場一年四季都有馬蘭頭、薺菜、枸杞等“野菜”賣,有的是人工種植,野味大減。曾到農村“廣闊天地茁壯成長”的我,對山間野菜頗有感情。1970年春,我們來到贛中百丈峯下一片田野,哎呀,田埂山坡邊,有馬蘭頭、馬齒莧、野薺菜、野蕎頭、魚腥草、蒲公英,這是素的;水田山溪中,田螺、野魚、石雞觸目皆是,那是葷的,隨便你挑,隨便你捉,取之不盡。挑來嫩馬蘭頭,沒有上海豆腐乾,弄點筍絲清炒一盆,嚼之微苦,香透心脾,麻油涼拌馬齒莧,有點酸味很爽口。說到野竹筍,你有氣力,一天可以挖幾百斤,江西有種“石竹筍”,竹細,色青,實心,四月春筍味稍苦,嚼之脆嫩有異鮮,水淖熟後加鹽裝瓶裏醃起來,夏日,鹹鮮過飯,清口去積濁,常食得仙氣。一腳踩在冰冷的山澗邊竹林扳筍,一縷青煙腳下升騰,氣味令人窒息,農人所謂“瘴氣”,扳採野筍正在興頭上,竹葉間有一對鮮紅的眼睛陰沉沉地注視着我,遇到毒蛇!嚇得我背起採來的筍逃命要緊……
金花菜即草頭,舊籍雲:“金花菜入米粉,草頭攤犧”。江西田裏未見草頭,只有一望無際的“紅花草”,就是古籍《齊民要術》記載的“翹搖”的紫雲英,唐宋以後始在太湖水稻地區作爲綠肥栽培,明清時擴大到長江中下游各省。當年知青沒有菜,那也可以當作上海的“草頭”做菜的呀,身在異鄉下吃到老上海名菜“生煸草頭”口福不淺,說實話,做肥料的紅花草嫩是嫩,鮮頭差矣。
山珍“地衣”內含多種氨基酸、礦物質,老農說,岩石邊那些滑溜溜的片狀地衣採來洗淨炒蛋或燒湯,那年頭,山村草雞蛋一元錢可以買17只,弄2只做地衣炒蛋,改善生活,黃色雞蛋褐色地衣加點小蔥,色澤鮮亮,味道勝過魚翅海蔘。
深秋,橡樹果實滿枝,摘下曬乾去殼浸在小溪裏匝月,一條溪流全會變成黑褐色,這是土法除單寧去澀,水磨取橡實澱粉後燒煮成糊,涼後即是山裏特產“橡子豆腐”,像上海的“麻糊”,色褐滑潤,解暑良品。它使我想起了讀書時念過的一句唐詩:“歲暮鋤犁倚空室,呼兒登山收橡實。”看來野菜野果幾千年來一直可以度荒年充飢腸的。山間野菜,我曾經的記憶,至今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