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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燕芬莫泊桑先生的“繩子的故事”,太讓人糾結無言,而我今天坐在咖啡味四溢的星巴克,講述着帶魚腥味的繩子的故事,卻是一種別樣的滋味,獨我享用。
兩年前搬家,發現廚房櫃子裏有個陳舊不堪的塑料袋,打開一看,一股濃厚的魚腥味撲鼻而來,這裏全是不同材質、不同顏色、不同長短的各式各樣的魚網繩子,那是從老家岱山航運過來的繩子。先生見了,說扔了算了,可我卻一聲不吭,默默地收拾所有繩子放在一個嶄新的袋子裏。
到了新家,我把所有的繩子拿了出來,女兒馬上說這繩子太怪,腥味太重,太難聞。我笑了笑說,外婆家帶來的舟山小黃魚、大鯧魚、梭子蟹好吃,你來幫我一起把繩子數一數、量一量。這時女兒覺得好玩了,我們兩個人各自拿着帶鹽的潮溼溼的繩子,從廚房穿過餐廳排到客廳,徑直通到陽臺;哈,地方不夠長,繼續,從陽臺並排一條到餐廳,這樣彎彎又直直,彎彎又曲曲。女兒打開卷尺開始認真測量,我在一旁拿記錄併合計,一米二米三米……哇,總長近百米,雖然它只有東海大橋三百二十五分之一長,但它遠遠大於地圖上的岱山與上海的直線距離。
我1988年考入華東師大,畢業後留校工作直至今日,始終改不掉愛吃海鮮愛聞海腥的習慣。剛工作那會,住集體宿舍,家裏總是給我帶來或郵寄乾的各種半熟或全熟的海產品。記得那時媽媽用細線縫製白色布袋,歪歪扭扭寫上我的地址。自從在上海安了家開始,一年兩次寒暑假回家,父母親就很早開始着手準備,先請當地船老大預留購買新鮮發亮的魚蝦,那時家裏沒有冰櫃,還經常央求鄰居把魚蝦放到冷庫進行冷凍。當我回滬前一個小時,父親找紙箱子、細繩子,把冷凍水產品整整齊齊疊好,然後用魚網繩子紮好,結結實實,打個活結,作了∪形把手,方便提攜。清晨六點到了上海十六鋪碼頭,由於天氣熱,船艙悶,包裝好的水產品開始原形畢露,那也是我最無助鬱悶的時候。通常情況下,我狠狠心,顫顫巍巍,拎着繩子走幾步停一下,那細細的尼龍繩子把我的手勒得全是像麻花一樣樣的紅道道,那時我真的有種說不出的怨恨。清晨坐71路車直到終點,又拎着那滿是魚腥味的繩子,回到家如釋重負,打開空空的冰箱,把繩子解開,箱子打開,東西放好,繩子卷好,彷彿一切正常,心中已沒有太多情緒,只有虧欠父母太多的內疚之情。
這樣一年寒暑假兩次,雷打不動,拆開裝魚箱子,收集起來的有長繩子,有短繩子,有粗粗的三股繩,更多的是海藍色的六股魚網尼龍繩,我心中總有一個結:那是父母家的掙錢或家用的工具,漁民的傳家寶,不能丟。
這種習慣最終還是隨着時代的變遷被打破了。2005年底中國第一座跨海東海大橋通車,2007年家裏購置了車子,父親那扎繩子、繫繩子、打個結的動作已成爲一道消失的風景線。現在父母親年事已高,不再需要各式各樣的繩子來維持生計,因此現在收藏的帶魚腥味的繩子成了我感恩父母的記憶紐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