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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人鋼琴家代博人生格言:
你無法選擇抽到什麼樣的牌,
你只能選擇怎樣出牌
一架鋼琴,88個琴鍵,220多根琴絃,駕馭這件樂器,對任何人都有難度,更何況是盲人。前不久,在首屆法國巴黎銀行“明日之星”鋼琴音樂節上,25歲的盲人鋼琴家代博在7位優秀年輕學子的演出中第一個登場,當他的雙手觸碰到琴鍵時,沒有人願意相信先天性青光眼讓他的雙眼只有微弱的光感,在音樂中代博彷彿能看見全世界。
“明日之星”鋼琴音樂節是年輕鋼琴家展示才華和拓展視野的難得機會,需要經過嚴格的選拔。當演出前的發佈會上,我發現代博是一位盲人時着實吃了一驚,他要克服多少困難才能和健全人一起站在同一個平臺上?發佈會結束後,我找到代博想跟他聊聊,同時在心裏提醒自己說話要小心。
我們並排坐在沙發上,我開口就問,“你能看到我嗎?”說完就後悔了,“不好意思,一上來就跟你說這個話題”,我主動道歉。“沒關係,沒關係”,代博一點都不介意,反而很自然地和我說起他的眼疾。代博說他患的是先天性青光眼,從7歲之後開始發病,視力迅速下降,也就是在那一年,他的音樂天賦被幼兒園老師發現了。代博眼睛不好,別的小朋友出去玩,他就被關在教室裏,那時教室裏有一架腳踏風琴,小代博就坐在風琴前摸索着把老師教過的所有歌曲都彈了出來,老師特別吃驚,趕緊告訴了代博的父母。當時代博家裏的經濟條件很差,根本沒錢給他買鋼琴,那時代博的病情也越來越糟糕,奶奶看他可憐,於是出面號召兒女們湊了些錢,用他奶奶的話說,“就當給孩子買個大玩具了”,於是代博有了第一架自己的立式鋼琴。
沒想到這個大玩具成了代博感知世界的“眼睛”。這麼多年來,代博從摸着琴鍵練習,到現在指尖像長了眼睛一樣在琴鍵上飛舞,從開始用放大鏡看樂譜,到現在只能靠媽媽和同學給他報譜子,琴技越來越純熟,眼睛卻越來越模糊,其中付出的艱辛可想而知。但是對於所有的苦和難,代博在話語中都輕鬆帶過,因爲他一直認爲,沒有什麼是能夠真正限制人追求音樂的,包括身體條件,他說彈鋼琴就像踢足球一樣,高個子前鋒和矮個子前鋒同樣有用,高個子善於頭球,矮個子善於過人。重要的還是在於對音樂的理解和表現。
眼睛好不好的確不是一個絕對的障礙,盲人鋼琴家也並不鮮見,但讓我感到驚奇的是代博在創作上的天分。代博說他一開始練琴時就不安分,喜歡在鋼琴上即興彈一些曲子,13歲他參加了中央音樂學院附中作曲系的所有科目考試,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作曲系,隨後連續兩次跳級,2005年成爲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系的學生。也因爲了解更多和聲曲式方面的知識,代博的音樂敏感度比只彈琴的人高出很多。代博喜歡演奏,但對職業鋼琴家的生活,代博不感興趣,他說人表現自己的方式可以在公衆前,而他更喜歡安靜地在人後。
那天的演出,代博返場了肖邦的夜曲,其中有一段華彩部分就是他自己寫的,不拘泥於經典,敢於表達自己的想法,代博讓我刮目相看。作曲學習是一項多麼複雜而艱辛的活動,常人難以想象,尤其對於代博。除了聽音樂,海量的讀譜、研究各種文獻書籍都需要眼睛看,但是代博看書只能靠家人和朋友給他讀,中文書由媽媽讀,英文書靠朋友讀。代博也使用讀屏軟件上網,他是個極其認真的人,寫論文時對網絡上的資料從來都不盲目相信,他認爲那些資料缺乏確切的出處,而且有些還有爭議,他還是要翻閱大量的其他材料,有時爲了某一個詞的出處或一個事件的年限,他甚至翻閱不同語言的書籍,瞭解不同國家對這件事的解釋。
有一篇報道曾描述過代博家中的樣子,“在代博家中,與天花板齊高的整整一面牆的書架裏放滿了代博喜歡的音樂光盤、各類書籍、樂譜,電影大師們的影片光盤,在代博臥室裏,裝訂規整的樂譜裝滿了整整一個大書櫃……令人聯想起代博作品《沙之書》扉頁那句名言:‘我心裏一直在暗暗設想,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代博說他最喜歡歷史書,尤其喜歡東歐史,我問代博,“歐洲的建築也是歷史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你看不到怎麼辦呢?”代博說,“我可以摸。歐洲有一些城市有城市模型的建築圖,去年在華沙,每個古城都有佈局建築圖模型,歐洲很多古建築是石材建的,沒有禁止觸摸的限制。”
面對代博我深感慚愧,他對生活的樂觀積極,他對自己所愛的投入和執着,是我們很多健全人都無法達到的。他的眼前是模糊而暗淡的,但他的心是敞開的,沒有任何陰暗的角落,在心靈層面,他是一個非常健康的人。我問代博,眼睛看不到,你覺得遺憾嗎?代博笑了笑,“怎麼說呢,人生就像打橋牌,你無法選擇抽到什麼樣的牌,你只能選擇怎樣出牌。”本報記者羅穎WJ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