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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陣
“純藝術”
書壇在認識論、方法論上的偏差,根本源於對書法本體論的誤讀。把書法認定爲“純藝術”,把新時期的書法進程認定爲步入到了“純藝術”時空,這似乎是書壇的“共識”,實則爲書壇的“共失”。這關係到什麼是書法以及書法生成的途徑、方式、方法等關於書法發展的根本性問題。正是在這些問題上,“純藝術”論者所釋放的煙幕彈,製造了書法在本體論上的迷魂陣,導致書法在近十多年裏裹足不前原地徘徊,書法的創作和理論沒有發展,書壇整體忙亂且整體迷茫。
“純藝術”是背離書法本體的僞命題。書法是書寫漢字的藝術。漢字是書法的本質內核。書寫是書法生成的根本途徑。書法家對漢字的書寫達到一定的藝術性,便是書法。漢字作爲記錄漢語的載體,其音、形、義是融爲一體的。書法本質上是實用性藝術,書法從來都是實用性與藝術性相統一的。爲什麼到現在卻堂而皇之地成了“純藝術”?難道過去人們用毛筆書寫的書法就不是純藝術?而現在的人用毛筆書寫的書法就是純藝術?這豈不是咄咄怪事?
“純藝術”的主要實現途徑是展覽會。“純藝術”論者認爲,過去的書寫是書齋文化,現在的書寫是展廳文化,展廳是供人欣賞的,所以便成了“純藝術”。從書齋走向展廳,只是空間上的變化,書齋書寫和展廳創作只是形式的區別,絲毫沒有改變書法的本質屬性。王、顏、蘇寫“三大行書”,在完全實用中完成了偉大的書法傑作。爲什麼幾十年的書法展廳文化,所創作的“純藝術”作品,無論如何也達不到過去實用書寫的藝術高度呢?我們看到,正是“純藝術”的觀念與展廳文化實際操作的相互作用,所產生的對書法價值系統的衝擊,使書壇步入了價值混亂、魚龍混雜、界限模糊、方向不明的迷魂陣。
次陣
“大衆化”
在羣衆運動式的書法展覽活動浪潮中,對書法創作主體的認知,便有了“大衆化”的論說。這種論說認爲,過去的書法創作是在文人書齋裏,創作主體是文化上的精英,現在書法創作由書齋移向展廳,創作主體隨之由精英轉變爲大衆,過去是精英進行書法創作,現在是大衆進行書法創作,這就是“大衆化”的基本邏輯。
這實在是一個十分奇怪的邏輯。既然書法創作已從實用走向“純藝術”,“純藝術”的高度和純度,指向的當是精英階層,而當下“純藝術”的書法創作,怎麼又變成了以大衆爲主體呢?這不是自相矛盾嗎?這麼多年,我們的書壇便是在這樣的矛盾中,通過展覽會的瘋狂操作,擺弄着“大衆化”的迷魂陣。
當下的書法創作主體是大衆?還是小衆?以當下的標準看,能拿起毛筆把字寫得有點模樣的人,便堪稱書法人了。那麼,把當下用毛筆寫字的人與過去用毛筆寫字的人進行一下比較,是大衆還是小衆便可看得分明。在過去,凡是讀書人都要用毛筆寫字,雖然寫的也有優劣高下之分,大抵讀到像現在九年制義務教育程度的人,毛筆字一般不會寫得太差吧,所以,過去的書法人佔讀書人的比例基本上是百分之百,由此看來,過去參與寫書法的人才是真正的“大衆化”。至於歷史上的書法高手精英,像宋四家們,絕對不能代表歷史上書法人羣的基本面。故,把過去書法創作主體認定爲“精英”,完全是睜着眼睛說瞎話。再看看當下,讀書人所佔的比例比過去肯定要高出多少倍,中國已基本掃除文盲,已在全國實現九年制義務教育,大學畢業甚至碩士博士也不在少數,可是真正用毛筆寫字參與到書法創作中的人,卻是少之又少。當下用毛筆寫字的人口占讀書人的比例微乎其微,怎麼能說當下書法創作的主體是“大衆化”呢?
再陣
“毛筆字”
中國書法之所以成爲一門獨特的藝術,最根本的因素是“漢字”。在中國書法的發展演進中,漢字的演變是伴隨着“書寫”方式方法的變化而變化的,漢字與不同的工具材料結合就會產生不同的美。書法的發展與生產力的發展息息相關互爲表裏。甲骨文、鐘鼎文、簡書帛書、碑學帖學等等,都與當時生產力發展的工具材料相聯繫。
看如今,新的工具材料層出不窮,作爲書法創作,要讓新的工具材料全面參與到書法創作中,包括電腦。在網絡時代,關於漢字的傳播途徑、處理方式、欣賞渠道、使用頻率等等都獲得了空前的發展,作爲書法本體內核的漢字正以嶄新的方式方法被廣泛地實用性“書寫”着。試想,書法如果突破了“毛筆字”的狹隘觀念,在觀念模式、創作模式、工具材料模式等方面予以拓展和轉型,以綜合性的方式、方法、材料參與書法創作,書法的人口就會大大增加,凡是閱讀漢字使用漢字的人都可以參與到書法創作中,那纔是真正的“大衆化”,那纔是真正的“接地氣”,那纔是真正的“書法進萬家”,那纔會真正地爲書法的創新發展注入強勁的時代活力,而真正的書法創新——書法的現代轉型,纔可能在這種火熱的漢字生活中破繭而出。
書法史告訴我們,離開毛筆宣紙的書法比比皆是,而當前所固守的“毛筆字”的書法觀念,只能使書法的路越走越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