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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於小趴“很久很久以前……”這樣的開場白,事實上永遠不會被遺忘。作爲廣爲流傳的童話之一,《白雪公主》可能是被改編最多,也最容易成爲爛片的故事。2012年,這個小女孩大戰女魔頭的故事在銀幕上尤爲興盛,差不多有四五部風格迥異的電影改編,使一個隱晦的黑色童話逐漸蛻變爲直白的哥特小說、怪誕的喜劇戲謔和女權式的再次闡述。
永遠不在場的王子
百老匯音樂劇史有一部得了託尼獎的喜劇,《走進森林》(Into the Woods,1987),把幾個最爲流行的童話故事好好地戲弄了一把。《小紅帽》、《傑克與豆子》、《長髮姑娘》和《灰姑娘》的故事被安排在同一個森林中,陰差陽錯地產生了交集。而兩個王子幾乎堂而皇之地穿梭在所有的童話中:《長髮姑娘》的王子說,“我聽說有一個沉睡的公主在等待被親吻”,《灰姑娘》的王子說,“聽說在遠方的國度有一個白皙如雪的公主。”於是,你突然就領悟,原來童話中戲份最少最能被替代的角色就是王子。
王子幾乎可以算是最“馬後炮”的角色,當小矮人保護公主,皇后毒害公主的時候,王子的身影都不可尋,直到故事即將結束,他不知從何處走來,輕而易舉地抱得美人歸。似乎大家對這樣俗不可耐、刻畫蒼白的角色愈發不能忍受,於是,在大量的改編作品中,產生了弱化這個角色的傾向。
西班牙電影《白雪公主鬥牛記》(Blancanieves,2012)便是如此處理王子的存在。故事把背景放到了二十世紀二十年代,身世顯赫的鬥牛士在一場表演中受傷癱瘓,他的妻子在產下一個女兒之後便撒手人寰。醒來以後的鬥牛士不願接受使愛妻去世的女兒,鬱鬱寡歡地躺在醫院裏。頗有心計的護士抓住這個機會,悉心照顧鬥牛士,一躍成爲了豪門夫人。小女兒卡門從出生起就沒見過爸爸,她和外婆及她的小公雞相依爲命。在外婆去世之後,她被接到了那個陰森奢華的城堡中,卻依然見不到自己的父親。後母將她安置在滿是灰塵和煤渣的地下室,成天做着苦役和雜活,並禁止她踏上樓梯,走進父親的臥室。一天,她無意間闖入了父親的臥房,發現後母事實上正在虐待無法自理的鬥牛士。父女相見,都分外激動。從此,卡門每天趁後母不在的時候,潛入父親的臥室玩耍,學習鬥牛。然而,愉快的日子因父親的死亡而終結。在虛情假意的葬禮之後,後母派自己的情人殺害卡門。卡門僥倖逃脫,喪失了記憶,被六個馬戲團的小矮人所救,並憑藉着自己的鬥牛技術,成爲了鬥牛表演的一個成員。她與小矮人們各處演出,最終被大經紀人相中,在從前父親鬥牛的角鬥場表演,一瞬間,所有的記憶都涌現了出來,她悲憤而又驕傲地完成了史詩般的鬥牛表演,但還是爲後母的一個蘋果所倒下。因爲經紀人狡猾的合同,即使成爲了永遠沉睡的軀體,卡門還是歸經紀人所有。後者不停地收取錢財,展示沉睡的卡門,讓觀衆親吻她,並不時表演“公主醒來”的伎倆。沒有王子,只有一些自以爲是的富家子弟和獵奇的男性觀衆,以及一個愛着她的小矮人。無法醒來的白雪公主在水晶棺材中流下了影片最後的一滴淚。
這樣的故事絕對不能稱爲童話,卻得到了很多觀衆的認同。《白雪公主》本來就是一個女人和女人的戰鬥,因此本應該居於“英雄”角色的王子卻退到了“幫手”的地位,甚至就這樣消失殆盡。在《白雪公主與獵人》(Snow white and the Huntsman,2012)中,這份英雄氣概留給了對公主心存憐惜的獵人。故事基本保留了《白雪公主》本來的面貌,只是本該回到城堡的獵人留在了白雪公主的身邊,並且幫她奪回了王位。而當公主陷入沉睡時,又是這個獵人吻醒了公主。王子呢?王子的確沒有被遺忘,但當你沒幫上什麼忙的時候就休想在結尾處成爲英雄,這就是現代社會的價值觀對於童話的顛覆。
越發強大的公主
在弱化王子的同時,越來越多的電影改編開始把白雪公主塑造成一個思想獨立的勇敢姑娘,與其等待着被迫害和被拯救,不如學會自我拯救。《白雪公主鬥牛記》中的卡門流淌着鬥牛士的血液,有着不輸於男性的鬥牛技巧;《白雪公主與獵人》中的公主在城堡中被囚禁多年,一朝獲得機會,便能避開所有門衛,跑步騎馬游泳,鐵人三項運動員般的逃出了後母的控制。而《白雪公主之魔鏡魔鏡》(Mirror Mirror,2012)更是着重刻畫一個深居閨房的公主如何拿着父親賜予的短刀,逐漸成爲與王子刀劍相對的“野姑娘”。
在現代版的改編故事《大學新生》(Sydney White and seven dorks,2007)中,“白雪公主”成爲了“廢柴小矮人”的領導者。悉尼是一個被水管工爸爸帶大的小女孩,她成天和建築工人混在一起,有一種不服輸和不屈於權威的精神。大學新生的她希望成爲“姐妹會”的一員,因爲這是她已故母親曾經參加過的俱樂部。然而事與願違,“姐妹會”的會長是一個嬌蠻乖張的刻薄姑娘,因爲“兄弟會”的會長對悉尼產生好感對後者心懷嫉妒。她當衆羞辱悉尼,並把她趕出了“姐妹會”。無處可去的悉尼搬進了由七個怪人組成的破舊宿舍。魔鏡在這個故事中成爲了校園網絡,每天都會投票選出最可愛的女生。悉尼逐漸登上了榜首,這更讓“姐妹會”會長暴跳如雷。爲了給“廢柴小矮人”謀求校園福利,悉尼帶領他們參加學生會長的競選,爲他們建立信心,在這個爲幾大俱樂部所控制的校園內掀起了一場革命。
不得不提的是,“王國”與“榮耀”的概念被越來越多地在《白雪公主》的故事中所提及。公主參加戰鬥,不是爲了逃命,也不是爲了復仇,而是爲了奪回自己的王國和貴族的榮耀。這種大多出現在男性角色中的騎士精神,一旦被賦予在公主身上時,公主的形象就變得強大起來。而她的強大不僅僅體現在戰鬥和勇氣上,還化身成爲了一種領導才能。雖然還是小矮人救了公主,但卻是公主領導着前者,使其誠服於自己的貴族榮譽中。這同樣也就可以解釋爲什麼王子越來越不重要,因爲這是公主的王國,她無非想要奪回自己的東西,和他人無關。相反的,美人可能最終還拯救了英雄。《白雪公主與獵人》中,與公主青梅竹馬的貴族男孩不願效忠於惡毒皇后,而公主對抗皇后的勝利,不僅拯救了自己的王國,還同時拯救了貴族男孩對於王國的理想。
被重新演繹的風格
與強大公主相對的是愈發顯現出“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的惡毒皇后。她們害怕衰老,對魔法的迷戀到了一種令人心疼的偏執程度,而朱麗亞·羅伯茨在《白雪公主之魔鏡魔鏡》中咂吧着嘴,打着響指,挑眉眨眼地嘲諷他人,同時也是在嘲諷自己:是的,我的臉上是有些細紋,但我也不想和一個矮小禿髮的公爵進行政治婚姻,至少讓我找一個年輕英俊的王子吧。在白雪公主和惡毒皇后之間,產生了某種力量的平衡和牽制,一方不再弱小怯懦,一方也不再無所不能,於是,這個故事就終於蛻變成了兩個女人之間的較量。
這樣的變化,在電影中形成了很多不同於彩色童話的風格。《白雪公主之魔鏡魔鏡》把整個佈景都放置在一種荒誕誇張的後現代風格里,雖然他們身着古典服飾,卻讓人不禁想到《飢餓遊戲》中的未來世界。皇后的毒言毒語也進化爲一種頗有現代感的玩世不恭。它不餘遺力地告訴觀衆,這是個童話故事,不錯,不過這更是一個喜劇故事,所以,放輕鬆,放輕鬆。
在《白雪公主與獵人》中,影片又開始瀰漫着黑魔法的哥特風格和禁忌感。感謝電影技術華麗的特效和查理茲·塞隆那張華麗的臉,在黑風煙影和光怪陸離中毫不費力地把童話故事改編成了神祕和驚悚,而你不得不承認,幽閉式的黑色風格或許纔是童話最初的樣子。
《白雪公主鬥牛記》更是把影片製作成了默片形式。許多人拿它與《藝術家》相比,其實它們根本不同。《白雪公主鬥牛記》不是單純的致敬片,它的黑白與無聲可能是不得不爲之的風格塑造。你從中看到了希區柯克式的顏色和壓抑,奧森·威爾士的低角度仰拍和表現主義式的詭異裝飾,如果它們都是彩色的,那該有多奇怪!於是,觀衆突然就明白了,啊,這就是一個關於陰謀的故事!
無論有多少改編,萬變不離宗的是,這就是一個公主和陰謀的故事,無論她的幫手是王子,獵人還是小矮人,這最終只是一個公主和她自己的成長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