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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子忙如此,槐花細細開。”火車窗外,五月鄉野,繁花樹樹,像一把把淡黃的碎花傘,撐在農舍的房前院後,簡約,素雅。試想,《紅樓夢》裏那個招來黛玉一句“妾弄槐花倚短牆”的雲姑娘,若見這麼多的槐花,一定按捺不住,又會採來一手帕,分給衆姑娘一人一嘟嚕。那掐着花蕊兒的林姑娘更會詩興大發,想出妙句來戲她一回了。
弄花,其實不只是湘雲的嗜好,曾有一女生,把手一擡,袖口對我鼻子,我一吸氣,想到了一個詞——暗香盈袖。原來,她袖裏藏着幾朵槐花。其時,我多年未見槐花了。女生是從自家採來的,並從書包裏抓一捧給我,我就夾在書裏當書籤。那沾着槐香的書,好像附了花魂,讓我不知不覺迷住了書裏的花花草草。
“故鄉的槐花船,那是我的童年……”誰在聽謝軍的《槐花香》曲?憶孩提時,母親教書的學校有兩棵大槐樹,葳蕤成串,串串鈴鐺,粉雕玉琢,香臉半露,如傘般擎在操場一角。真是“夕陽吹角,一陣槐花落”。那些潔白的槐花瓣,不是落在女教師的洗衣盆裏,就是掉在小孩的頭上。因一放學,樹陰下是母親等女教師忙碌的身影,她們或批改作業,或做針線活,或搓洗衣服。我等孩子是寸步不離槐樹玩花樣,如找來廢棄的排球網,綁在兩棵槐樹上盪鞦韆;或折幾串槐花編成花環戴在頭上,扮花仙子;或捋幾捧槐花過家家,嚼得滿嘴清甜……最過癮的是憑倚低矮圍牆,架個木梯子採槐花,大人小孩七腳八手,地下塑料布一鋪,枝頭竹竿一飛,花瓣紛紛落,裝入竹籃,倒入水池,淘洗乾淨,做些時令美食,如烙槐花餅、燒槐花湯、熬槐花粥、包槐花餃、蒸槐花菜等解饞消暑。要知,槐花是饑年荒月裏最仗義的“救命花”,許多農家人老老少少全靠它填肚子祛暑熱,所以,吃不完的槐花,可曬乾收藏等應急充飢。而我等孩子,將幹槐花賣給藥鋪,換點碎銀買糖果吃……
遙望槐花,我在想,黛玉所套用白居易的“妾弄青梅憑短牆”裏的女子,此時,正是“槐花滿院氣”時,她定會來個“妾弄槐花倚短牆”了。那麼,眼前的鄉野裏,又是誰弄槐花倚短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