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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的話:
1982年初,大學生汪家明正準備以汪曾祺爲研究對象的畢業論文。汪家明後來撰文回憶:那時汪先生還不太爲人所知,有關他的評論不多,做論文時,看資料這條就省了,但也帶來了蒐集的困難,因此只好請《北京文學》轉信給汪曾祺先生求助。3月底,汪曾祺先生覆信——本期“名人書簡”欄目,刊發的就是這封回信。
在信裏,汪先生耐心爲“家明同志”補充了相關缺漏的資料,談了對評論和論文寫作的意見,臨了還不忘幽上一默。其中世風與觀點,頗值得體味。而大學生汪家明畢業以後投身出版界,策劃出版了著名的“老照片”叢書,並先後任山東畫報出版社總編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副總編輯、副總經理,中國美術出版總社社長、人民美術出版社社長等。
家明同志:
收到你的熱情的信。因爲參加優秀短篇小說授獎的會,稍遲復,甚歉。
你對我的作品推崇過甚,愧不敢當。不過你所用的方法——從歷史的角度評價一個作者,我是贊成的。只有從現代文學史和比較文學史的角度來衡量,才能測出一個作家的分量,否則評論文章就是一杆無星稱,一個沒有砝碼的天平。一般評論家不是不知道這種方法,但是他們缺乏膽識。他們不敢對活人進行論斷,甚至對死人也不敢直言。只有等某個領導人說了一句什麼話,他們才找到保險係數最大的口徑,在此口徑中“做文章”。所以現在的評論大都缺乏科學性和鮮明性,淡而無味,像一瓶跑了氣的啤酒。
從你的信看,生氣虎虎,我相信你是可以寫好你的畢業論文的。
我的近作除所開目錄外,尚有:
《塞下人物記》 《北京文學》80年
《天鵝之死》 《北京日報》81年
《黃油烙餅》 《新觀察》80年
《雞毛》 《文匯月刊》81年
發表在哪一期,已記不清楚。
82年所寫,除《皮鳳三楦房子》,尚有:
《王四海的黃昏》將刊於《小說界》五月號
《鑑賞家》將刊於《北京文學》五月號
《釣人的孩子》 《海燕》近期刊出
81年5月以前的(作品),都已收入北京出版社的《汪曾祺短篇小說選》(包括《黃油烙餅》和《塞下人物記》)。這個選集大概四月可以出版。出版時我大概不在北京(下月初我將去四川),如樣書寄到,我當囑家人寄一本給你。你的論文將於五月底完成,希望能在這之前寄到。否則,你只好就已看到的幾篇來立論了。
評論我的文章,除已列者外,尚有:
《讀受戒》唐摯,《文藝報》,何期失記
《是詩?是畫?》寧宇《讀書》今年年初
我自己寫的創作談,尚有三月號的《花溪》上的《揉麪》。
六十年代寫的三篇小說:《羊舍一夕》(62年《人民文學》)、《看水》(63年《北京文學》)、《王全》(63年《人民文學》),都已收入小說選。
四十年代,48年在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過一本《邂逅集》。小說選中選了四篇。
對你的論文,我提不出建議。只是希望寫得客觀一點,準確一點,而且要留有餘地(如擬發表,尤其不能說得過頭)。
預祝你寫出一篇出色的,漂亮的,有才華的論文。
我身體尚好,只心臟欠佳,然似無大礙,希望還能寫幾年。承關心,順告。
你也姓汪,這很好。我大概還有一點宗族觀念。不過你的論文如發表,會讓人以爲爲同姓人捧場,則殊爲不利也!一笑。
匆復,即候近佳!
汪曾祺
三月廿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