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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器師
長得跟油豆皮兒似的東西是魚肚,而且要數黃魚肚最講究。這種特製“膠水”,是宮廷祕方之一。
修過太和殿裏的龍椅,補過乾隆花園裏的龍牀,經手的件件是皇家珍品,子承父業的王振英算是故宮裏摸文物最多的人。
像很多世外高人一樣,他輕易不亮相,技藝也鮮少外傳。
找王振英,一般人摸不着門。記者跟着故宮博物院院辦工作人員一通走——穿過乾清門廣場最西邊的隆宗門,往北拐,高聳的紅牆將天空分割成一窄條兒,順着牆根兒走上十多步,左手邊是一扇玻璃門,齊肩高的位置,掛着木器修復室的小門牌。門鈴被一個電話聽筒代替,緊挨着一個刷卡槽。
院辦工作人員嘗試刷了一下自己的門卡,“鐵將軍”紋絲不動,只好電話聯繫。
不一會兒,門裏迎出來一位戴着金絲邊眼鏡的“老學究”。五十來歲,藏藍色大褂,褲角沾着碎木屑,袖子上沾着棕黑色的膠狀物,頭髮梳得一絲不苟。
“別在意啊,別看我們這兒都是木頭,每一件都是文物,外部門的人來送要修的東西,也得我們到門口‘迎來送往’。”王振英語速不快,但河北鄉音濃重。
跟着他拐進了四合院。院內杏花探出圍牆,木柱上紅漆斑駁。進北屋,王師傅隨手一指:“大的,牌匾,這個是文淵閣的,缺托兒,得配上。小的,如意,玉石掉下來了,要粘上。”
轉了一圈,這裏除了“木頭”,看不到現代木工所用的電鑽、電鋸、釘槍。
“您這兒還做飯?”屋裏有一口小鍋正冒着熱氣。王師傅笑了,拿起鍋給記者看,裏面是半鍋棕褐色的黏稠糊糊。“這是修龍椅的膠。”
上世紀八十年代,王師傅還是小王學徒,跟着師父一起修龍椅。說是修,由於手藝尚淺,也就是打打下手,真正修補花紋、打磨椅面等活兒,根本輪不上他。
“早年間,龍椅遊客是可以坐一坐、摸一摸的,加上年頭長了,椅背上的雕龍就磨損了,龍身有些地方甚至缺了小角兒。”王師傅邊說,邊小心翼翼地扶起工作桌上擺着的一個紫檀椅背比劃着,“龍椅也跟這個似的,兩邊對稱,這邊缺了,就照着那邊補個一模一樣的。”
當時,師傅們忙着用棉紙拓樣子,到庫房裏找木料,重新雕花。王振英就搬個板凳兒,找個寬敞地兒熬製“祕藥”。先找來一個大鉢,將一種長得跟油豆皮兒似的東西泡上水,捋胳膊挽袖子用杵一通猛砸,直到形成膠狀的液體。將液體倒入一個大約1釐米高的大容器裏,靜待凝固。“能拎起來後,就掛在繩子上風乾。”王師傅說,“北京這天兒,一般一週左右就得了。”
其實,長得跟油豆皮兒似的東西是魚肚,而且要數黃魚肚最講究。這種特製“膠水”,是宮廷祕方之一。
風乾的漿糊片兒會被裁成手指肚粗細的條兒,只要不受潮,存上十年八年都不會壞。等到用時,取出一兩條兒,兌上水,放火上一熬就能用了。
現在鍋裏熬的,就是這種膠水,拿根筷子插進去,拎起來不往下滴湯兒。“當年龍椅上缺的小角,都是用這種膠水粘上的,到現在還是嚴絲合縫。”這個,外行還真是不知道。
除了膠水,王師傅的抽屜裏還擺着許多外面見不到的工具:巴掌大小、長得跟弓似的鋸,這種鋸能鋸出平滑的曲線,遇到木頭上鏤空的秀氣活兒,全靠它鑽孔掏洞;長着兩隻角的牛頭刨,給小件兒傢俱拋光、走個鏡面兒都靠它……
如今,昔日的小王學徒已成了宮裏的老木匠。故宮裏的老物件磕碰壞了,像龍牀龍椅極少用現代的材料和工藝,都是王師傅用傳承下來的“宮廷祕方”修補。“都是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修補時老料老工,原汁原味,老物件也‘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