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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江淮機械廠生產車間
○原江淮機械廠廠房大門上,五角星圖案的鐵飾鮮明地反映了當年廠房的風貌
三線廠對於許多八零後、九零後來說,是陌生的,甚至有些茫然。帶着忐忑的心緒,我們來到了舒城。走在綠樹縈繞的山間,首次看到那些殘破不堪的三線廠舊址時,一種敬畏感油然而生,那是一個怎樣的崢嶸年代?他們又是走着怎樣的生活軌跡?如今,在那些已被遺棄的舊廠房中,還藏着許許多多關於三線廠的青春記憶,值得我們去尋找保存。
三線廠代表歲月
上世紀60年代初,根據當時國際形勢發展及戰備需要,舒城境內悄然興起小三線建設熱潮。先後有六個軍工企業落戶舒城,它們分別是皖江機械廠、皖中機械廠、江淮機械廠、皖東機械廠、先鋒機械廠和通用機械廠。職工總人數達到7000人,遷入人口超過1.3萬人。皖江、江淮、皖中、皖東等廠主要生產半自動步槍、自動步槍、衝鋒槍及各種常規槍彈、高射機槍子彈等軍品;先鋒廠生產軍用船艦柴油機及自動化發電機組;通用廠生產軍品鑄造、鍛造件及專用設備。
來到山七鎮三石村,曾經的江淮機械廠就落戶在這裏。五角星鑲刻的大門一下子將我們拉回到了那個年代,廢棄的廠房中彷彿依舊能聽到機器的轟鳴聲。不遠處,一面寫滿毛主席語錄的圍牆格外醒目,這給了我很大的觸動,當個人命運和國家的命運緊緊相連時,生命軌跡便因國家形勢而發生着改變。
上世紀80年代後期,隨着形勢變化和國內經濟體制改革步伐加快,舒城縣境內的軍工企業開始轉產民用工業品。先後開發了民用動力設備、紡織機械、民用縫紉設備、汽車配件、家用電器、牆體裝飾材料、自行車等類產品。但終因受地理條件限制,生產成本高昂,產品銷路不暢,企業難以持續發展,處境極爲困難。
到90年代初期,國家體制改革,大部分三線廠經歷改革合併重組,也有很多三線廠遷入就近的城市,三線廠原來的閉塞性被打破了。江淮機械廠於1990年3月遷往滁州市與滁縣揚子冰箱廠合併,成爲後來的揚子公司骨幹企業;先鋒機械廠於1991年10月遷往合肥市七裏塘與合肥手扶拖拉機廠合併,成立合肥動力機械廠;皖中機械廠於1991年11月遷往馬鞍市,分別安置到馬鞍山市的有關企業;皖江機械廠於1992年1月搬遷至合肥市張窪路,後爲長江機械有限責任公司;通用機械廠於1992年6月遷入合肥市與合肥紡織機械廠合併,後破產改爲恆通機械有限責任公司;皖東機械廠於1999年1月遷至合肥駱崗鎮。
在走訪中,三石村村支書鮑幫民告訴我們,這些軍工企業搬遷時,留下了許多房屋和部分設備、交通工具。“他們不僅帶來了技術和人才,也給當地老百姓帶來了實惠,他們對舒城的發展功不可沒。”
三線廠代表青春
“獻出青春獻終身,獻出終身獻子孫”。這是那個年代建設三線廠的口號。
真是這樣,當時各三線廠彙集全國各地很多的人才,爲着國防建設來到了舒城山區。他們有多少人從中國的東北舉家搬遷到舒城,並在山區三線廠獻出了青春;又有多少人在三線廠奉獻了終身,死後葬在那莽莽青山之中。他們中的很多人來的時候都很年輕,很多才剛剛參加工作,風華正茂,出山的時候已到中年。
來到皖東機械廠,我們遇到了已經71歲的秦福來,他是當地的村民。從建廠開始,他便和家人住在皖東機械廠附近,直到現在。“我記得是1965年前後,第一批三線職工來到這裏,當時這裏就是荒山一片,他們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據秦福來回憶,第一批職工後來被分到農戶家中住,住不下的就住在養牛棚裏。也有人分到了秦福來的家中,與他們同吃同住,如同家人一般,關係非常融洽。
我們在廠房附近,看到了一排土房子,當地村民說這叫乾打壘,據說這是工廠裏最早的宿舍。由於是最簡陋的土坯房,現在被村民用來當成了雞舍。“那個年代山區裏條件簡陋得你們年輕人沒法想象,廠房的一磚一瓦都是後來從外面運過來的。”在秦福來眼中,正是這些職工風餐露宿、肩扛人挑,用艱辛、血汗甚至生命,才建成了三線廠。
提到這些三線職工,秦福來連連豎大拇指。“我當時在附近的煉油廠上班,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七十年代一次發大水,煉油廠裏還存放着4.5萬斤準備煉油用的菜籽,如果被大水浸泡,煉油廠損失將是非常慘重的。皖東機械廠得知消息後,廠長立即安排了906一個車間的職工,近百餘人,帶着貨車和布袋子,連續奮戰一天一夜,將所有菜籽全部運到了安全的地方。正是他們的幫助,才保住了煉油廠,這羣可愛的人,真是好樣的。”
秦福來告訴我們,每年都會有很多三線廠的老職工特地趕回來看一看,他們將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數十載,全部獻給了三線廠。“有的老人臨走時還要打一些這邊的水帶回去,說住在城市裏這麼久,到現在還喝不慣城市裏的水,還是這裏的水好喝!”
三線廠代表生活
在皖東機械廠露天廣場上,我們駐足在早已腐爛的籃球架下面,撫摸着鏽跡斑斑的鋼管,閉上眼聆聽球場上的跑步聲、運球聲和歡呼聲。深山裏的環境幾乎是封閉的,這羣肩負建設國家重任的三線人,平日裏也有着屬於自己的生活。
比如在晴和的天氣裏,拖着板凳去搶佔好位子看露天電影,當銀幕上的每個鏡頭都熟稔於心,銀幕後放映員旁邊的空位,就成了大家又一個逐鹿之地;比如和夥伴兒一起,在工廠外面撿彈殼,看誰收集的彈殼多而且漂亮,在子彈殼裏裝上火藥,拴上布條往天上扔落到地上聽一聲響。
已經85歲高齡的班大兵住在皖中機械廠附近,過去每當廠裏放電影的時候,周圍的村民都會到廠裏的廣場上,一起看電影。“那時候山裏哪有人看過電影啊,三線廠的到來也給附近村民的生活帶來了變化。”班大兵還告訴我們,三線廠裏的單身職工都是吃在食堂,住在單身宿舍,而拖家帶口的職工則大多自己在家開伙,附近的村民還會將家裏種的菜拿到廠裏賣,換點收入,算是相互扶持。“廠裏和周圍村民有時候會一起搞聯歡活動,有時候村民還能免費搭廠裏的順風車,雖然生活習慣上有差異,但那時候的生活卻很融洽。”
三線人中,有的人在這裏結婚育子,有的人在這裏出生長大;有的人青澀地戀上了當地的姑娘,有的人第一次學會了騎自行車。
在皖江機械廠,我們正好遇到一位從這裏走出去的老職工,他說他兒子即將出國留學,因此他特地帶着家人,從合肥跑到大別山,來到他曾經工作過的地方合影留念。他生活過的廠區,如今建築還在,卻人跡罕至,他在齊腰深的草叢中深情往返,眼神裏滿是眷戀和不捨。 “當時生活區裏熱熱鬧鬧,尤以東北人、四川人生活得有特色、最熱鬧。讓我們足不出山就能領會到了各地生活習慣,真是很有趣。”
□王曉峯/文虞俊傑/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