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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莉康
在網上選購廚房用品時發現了很多專業級的調料:紅燒醬油、奧爾良烤翅醬料、滷料包……意識到以後烹製美食將因調味品的標準化生產而變得簡易且快節奏時,我突然有些沮喪。
中國菜爲什麼能馳名國內外?一部《舌尖上的中國》紀錄片爲什麼能感動得大家嘩嘩流淚?是因爲中國美食裏除了舌尖的真切感受外,還有心裏的歸屬感。歸屬感在於能通過美食惦念着某個對自己很重要的人,在於能通過美食回憶起某段歲月,在於通過美食能夠保存那個被自己遠離的故鄉的一片寫滿DNA的“組織切片”……在食物的色香味的覆蓋之下,是千絲萬縷的無法用語言描述和抒發的情感,一經撩撥就會萬馬奔騰。
爲什麼有人明明知道廚房裏有油煙還不願遠離?爲什麼有人明明工作很累還願意在烹飪中忙碌?是因爲一日三餐除了能讓人維持生命之外,還能代表一種生活方式。我喜歡那種和相熟的菜販一邊選菜一邊聊天的感覺。他們會告訴你關於菜價漲落的小道消息,會告訴你挑選新鮮蔬菜的小竅門,甚至會向你誇耀自家孩子的學習成績或者關心你爲什麼總是一個人來買菜……我還會很享受步行把它們提回家時那種手上沉甸甸的感覺,和回到家把它們分門別類安排進冰箱或者儲藏櫃時那種彷彿指揮官般的自信。到了真正做飯時,我就會很享受用不同刀法切菜時刀落在案板上不同節奏的“噹噹”聲,選擇什麼時候下鍋、按什麼比例調汁、按什麼步驟烹飪時精神集中的緊張感,還有一邊備菜一邊炒菜、一邊掌管這個竈一邊去查看另一個竈上燉湯的口味時腳底下匆忙行走的速度感……
我覺得這種種感覺匯聚到一起就變成了儀式感。因爲通過儀式,做飯這件事就會變得神聖且重要,就會升華成一種生活方式。可能有時只是自己給自己做飯吃,聽不到別人的表揚,但也會覺得心裏特別舒暢,因爲你在吃着自己想吃的飯菜,也就是你在過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美食”的美不只在於美味,也在於與衆不同。這就是爲什麼有人總向別人誇耀自己媽媽或者愛人做飯簡直“天下無雙”,可等你有一天嚐到她們手藝的時候卻覺得“一般般”的原因。媽媽把自己的廚藝傳給自己的女兒,女兒再傳給自己的後代……雖然她們也傳承了烹飪過程的缺點漏洞和營養學上的錯誤,但是這個家庭卻有自己不同於其他家庭的味道和家族榮耀。
可如今,烹飪中包含了越來越多的科技元素,彷彿無論誰只要買好原料,學會基本的做飯步驟,然後倒入這些神奇調料就會變成大廚似的。那種歸屬感正在被破壞,那種儀式感在被簡化,那種美感正在被規範化,統統被工廠“合成”到一袋袋的專業調料裏。做飯變得越來越簡易,那種“純手工製作”的自豪感慢慢消失了,“美廚娘”身上的光環也會慢慢消失……我很怕以後每家每戶飄出來的味道不再是自己家獨特的味道而是統一的某廠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