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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偉建
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外交政策研究所所長、中國中東學會副會長李偉建應中方邀請,巴勒斯坦總統阿巴斯、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5月上旬分別訪華,引起外界的廣泛關注。分析人士認爲,巴以兩國領導人幾乎同期訪問同一個國家,實屬少見。
這樣的安排到底是時間上的巧合還是有其他考量?中國因素將會對推動巴以和談產生哪些影響?我們請專家爲您分析。 ——編者
1
安排“冤家”前後腳訪華
中國出手積極勸和促談
問:巴以領導人近期同時在中國訪問,這是一種巧合嗎?兩國領導人來華各自有哪些政治和經濟上的目的?
答:衆所周知,巴以關係長期緊張,而中國與巴以雙方卻始終保持着友好關係。巴勒斯坦前總統阿拉法特和以色列多名領導人都曾先後到訪過中國。阿巴斯和內塔尼亞胡也都不是第一次來華訪問,但巴以領導人在差不多同一時間訪華卻史無前例。因此,他們的到來引起國內外輿論的廣泛關注,許多媒體稱之爲“罕見的訪問”。
這當然是中方刻意的安排。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4月23日在例行記者會上宣佈,中國中東問題特使吳思科大使將於4月25日至30日訪問巴勒斯坦和以色列。而在吳大使剛抵巴勒斯坦不久,外交部4月27日和28日就宣佈了阿巴斯和內塔尼亞胡分別將於5月5日和5月6日訪華的消息,很顯然,吳大使此次出使的任務之一就是對巴以兩位領導人的訪華事宜做具體安排。
中國安排這對“冤家”領導人同時訪華目的非常明確,就是要“做一做巴以雙方的工作,推一推被擱置已久的中東和平進程”,吳思科大使出使前在一次學術會議間隙與筆者談及他此行的使命時如是說。吳大使表示,新一代領導人對中東問題非常重視,今年我們準備在推動中東和平方面發揮更加積極和建設性的作用。他此後在拉姆安拉也表示,今年是《奧斯陸協議》簽署20週年,對巴以雙方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一年,也是各方面都寄予希望的一年。中方希望在這一年,使巴勒斯坦問題有所推動,和平談判能夠打破停滯的僵局。同時,中國與其他有關方面也保持着聯繫,中國會根據新的形勢,提出推動問題解決的一些設想和建議。
阿巴斯訪華的目的主要是尋求中國領導人對巴勒斯坦的支持。用阿巴斯的話說,政治是此行的首要問題。巴方需要中國繼續在中東問題上,包括在重啓和平進程方面對巴勒斯坦提供外交支持,希望從中國新領導人那裏得到明確承諾。另一個更爲實際的目的是希望中國幫助巴勒斯坦發展經濟。一方面是希望中國加大對巴的直接投資,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中國利用與以色列的關係,敦促以色列緩解對巴勒斯坦經濟發展的制約。
而以色列政府通過駐華使館明確聲明:內塔尼亞胡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促進兩國經貿關係。《耶路撒冷郵報》近日刊登的一篇文章也指出,內塔尼亞胡來中國一心想的就是做生意。內塔尼亞胡龐大的隨團人員大多由經濟、科技和工商界人士構成,也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筆者以爲,以色列顯然想淡化此行的政治色彩,尤其是弱化世界輿論對於中東和談的關注,避免因巴以領導人接踵訪華而讓中東問題再次成爲全球關注的焦點。
但是以色列方面也深知,這些問題是繞不開的,內塔尼亞胡在完全明白中國用意的情況下依然願意過來,一是表明以色列對中以雙邊關係的重視,二來也是意識到中國在中東問題上有着潛在的影響力,未來可能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內塔尼亞胡此行雖然避談中東政治,但其“配合”中方的日程安排本身,也可被認爲是對中國作用的認可。
2
巴以問題重要性並未降低
國際社會看重中國“調解”
問:巴以問題近年來在中東有邊緣化的趨勢,中國的因素將會對推動這一問題產生哪些影響?
答:這些年來中東地區一直處於激烈的動盪變化之中,但巴以問題卻似乎淡出了中東政治中心。這一方面是因爲中東問題久拖不決,巴以和談停多談少,作爲主導方的美國又遲遲拿不出辦法,以至於關注者出現了“審美疲勞”;另一方面,近兩年阿拉伯世界持續發生的動盪以及外部勢力的介入也在很大程度上轉移了國際社會對巴以問題的關注。
但是,作爲中東問題核心的巴勒斯坦問題對中東政治進程的重要性並未降低,中國正是基於對巴勒斯坦問題的一貫立場及對新的形勢發展判斷,提出要爲推動中東和平進程發揮更積極和更有建設性的作用。
需要指出的是,這並不是如某些外媒所說的那樣,中國的中東政策出現了新的調整。事實上,中國長期以來一直致力於推動中東和平進程,始終支持巴以雙方通過和談解決分歧和爭端。在筆者看來,習近平主席在會見阿巴斯時提出的四點主張,其實也是中國政府的一貫政策立場。
但爲何這次外交行動“罕見地”引起國際社會的熱議?筆者認爲,這更多反映的是國際社會對中國因素的看重。近年來,隨着綜合實力的增強和國際地位的提升,中國參與國際事務的政治熱情不斷提高,外界也越來越重視中國的作用和影響。這也是國際輿論對中國“調解”津津樂道的原因所在。
對中國因素的重視也反映在中東國家對中國的看法上。這些年來,中東國家對中國實力和國際影響力的認知有了極大的提高,它們對中國在中東地區發揮更大作用有很高的呼聲和期待。尤其是許多國家在經歷大變局之後,國家政治和經濟亟待治理和重建,借鑑中國的發展經驗和獲得中國的經援成爲一種非常現實的需要,發展對華關係的意願也愈發強烈,中國因此在中東獲得了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的政治影響力。
筆者認爲,現在要說中國對推動巴以問題解決產生了哪些影響或許爲時尚早,但邏輯關係已經非常清晰:中東國家對中國因素越重視,對中國在中東的作用就越認可,中國的主張也越會被認真解讀和利用,中國發揮作用也就有了更爲廣泛的基礎。
3
無力單邊主導中東問題
美國樂見中國發揮作用
問:美國多年斡旋巴以問題未果,美國又如何看待中方的介入?
答:巴以問題錯綜複雜,任何一個國家認爲可以憑一己之力促成問題解決都是異想天開。美國曾經這樣想過,平心而論,美國爲解決巴以問題確實是付出了“幾代人的努力”,但這樣的努力並未換來積極成果。
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受美以“特殊關係”的制約,美國往往不能在一些關鍵問題上秉持阿拉伯人特別看重的“公正立場”,美國常常被批在中東問題上採取雙重標準,但有時美國的政策也因爲讓以色列人感到“委屈”而不被接受。
當前,全球政治經濟形勢的變化迫使美國不得不在中東採取收縮政策,戰略重心東移已成必然,其單邊主導中東問題的主觀願望和實際能力都在下降。奧巴馬曾在多個場合表示,希望有更多國家參與中東問題的解決。
因此從總體看,美國對中國有意發揮作用的態度是正面的。《華盛頓郵報》稱,中國希望斡旋巴以談判是一個令人鼓舞的跡象。美國《國際利益》雙月刊載文也認爲,中國更深入參與解決中東問題是一件好事,值得歡迎。
但也有一些不同的聲音,有美國媒體引用以色列學者的話說,中國加強在中東的存在是其“抵禦甚至削弱美國在該地區影響力的一個跡象”。美國《時代》週刊發表的題爲“中國可以作出姿態,但無法給中東帶來和平”文章則認爲,中國意外地提出爲中東地區擔當和平仲裁者,這一提議頗具誘惑力。但是“中國能提供的、讓巴以雙方都接受的東西還太少”。中國在中東的影響及推動和談的作用,目前尚無法和美歐相比。
筆者認爲,上述不同的聲音大體上反映了美國社會對當前中國崛起而美國相對衰落的複雜心態:既希望借中國的力量來助其處理國際熱點難題,又不希望因此而削弱其對國際事務的主導力。
但中東問題上,美國並不擔心中國的參與會替代美國的作用。美國完全瞭解,中國既無意願也無可能在這個問題上排擠和削弱美國。習近平在會見阿巴斯時已經說得很清楚,中國願與國際社會有關各方一道,爲推動巴勒斯坦問題早日得到全面、公正解決繼續發揮積極和建設性作用。由此可以期待,未來中美會在這個問題上有更多的合作。
4
中方四點主張獲得認可
雙方重返和談前路坎坷
問:中方對巴以問題提出四點主張,對此,巴以雙方各持什麼立場?雙方會談的前景如何?
答:習近平主席在會見阿巴斯時提出的四點主張,是中國在中東問題上的一貫立場,但中國最高領導人再次予以重申和提煉,使中國的主張和意圖更加清晰明瞭。它將成爲中國參與推動中東和平進程的一項基本原則。
中國的政策主張總體上是得到巴以雙方認可的。但巴以和談涉及諸多複雜問題,要深入參與斡旋,還需根據現實情況提出更爲具體的建議和方案。
中國此次邀請巴以領導人來訪,目的只是表明中國將提升在中東問題上的參與度,並儘自己的努力爲巴以重啓和談創造一種氣氛。說到底,巴以問題的解決首先需要雙方自身的努力,要有強烈的和平共處願望才能構築起彼此信任的基礎。但巴以雙方的信任基礎恰恰非常薄弱,雙方在重返和談的條件上還存在着巨大的差異。所以,國際社會目前要做的是加強與雙方的溝通,讓雙方認識到談判纔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有效途徑。同時要致力於消除阻礙談判的各種障礙,這也是中國下一步的計劃。
中國中東問題特使吳思科明確表示,中方首先要爲雙方恢復談判創造合適的氣氛,讓雙方談起來。爲此中國要與國際社會尤其是阿拉伯國家加強溝通和合作,爲共同持續推進巴以和平不斷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