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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百座民國村居從村口延綿而上,百年石徑講述着古村肌理的安謐。
茂盛的青藤掛滿牆頭,爲這座破敗的古屋帶來了一絲生氣。
晚間時分,這個簡單的集市爲外來務工人員提供了一個消遣之處,本地居民也帶着小孩玩耍在其中。
村中老年人在三溪中街的大榕樹下納涼聊天,幾名農民工兄弟正向工地趕,這一靜一動的畫面正是當下三溪村狀態的寫照。
盛夏的夜晚,騎着單車,在樓下呼喊小夥伴的名字,這是很多三溪村村民經歷過的童年。
正午過後,陰鬱了一段時間的天氣開始放晴。剃頭師傅樑伯來到三溪中街那棵大榕樹下時,已經有三兩個街坊等着理髮了。32年來,只要天氣放晴,他都會拎着那隻木箱子爲村中老人剃頭刮鬚。
近百座民國村居從村口延綿而上,百年石徑講述着古村肌理的安謐。三溪村因在東區最繁華的地段,保留了完整的自然村貌而被稱爲城中“最後一片淨土”。
但如今,這份寧靜不可能再那麼單純了:百米之處,超過50萬平方米的商業及住宅高樓正在蔓延;外來務工人員開始涌入,分享着被棄舊宅的廉價房租。而近年來有關征地的傳聞,以及村中“古屋改造”的商業個案,開始讓這個小小的村落激情暗涌。
跟外界對“最後的桃花源”的雀躍歡喜不同,更多的三溪村村民認爲村裏是被“遺忘的角落”:與相鄰的大、小鰲溪村如日中天的工、商業發展勢頭相比,三溪舊村多少顯得有些落寞。
或是被封存保護,或被徵地開發,或引入創意產業激活古韻。但無論哪一條路,對於這個古村來說都是一個不容易的選擇。當下的三溪村,延宕在進退兩難的三岔路口。
傳奇
高樓狹縫中的“最後一方淨土”
在一個高樓林立的黃金地段保存一個自然村落需要多大的運氣?
從博愛六路拐入興文路,沿路越過東區最高端的商業樓盤往東南方向走,不久就可以看到一個小村落。從市場門口的小街巷深入,趟櫳門、羅馬柱、青磚紅瓦、木刻壁畫開始成片出現,街市的喧鬧嘎然而止,只有深巷中陡然出現的自行車鈴聲與零星狗吠聲劃過。
以上、中、下三條街爲軸,橫貫四通八達的石板巷,構成了三溪舊村原有的風貌。村落規模並不大,但帶有嶺南風貌的古舊建築比例高達九成,屋檐下的鎦金浮雕依然讓路人驚豔不已。
2011年,從外面不經意闖入三溪村的兩個外村人發現了這塊彈丸之大的靜謐之處,被古舊而不失魅力的古建築所吸引,先後通過改造古屋經營了兩家餐館——“紫藤居”和“古屋酒莊”。
燭光搖曳,筒燈昏黃光線柔曼而瀉,在考究的花雕屋檐下吃精緻的牛排、咖啡……凡此種種,已經成爲三溪村近期以來最爲經典的外界印象。
事實上,“紫藤居”和“古屋酒莊”也是許多外村人瞭解“世外桃源”三溪村的主要途徑。在中山本土的論壇、豆瓣同城等社交網絡中,可以看到網友對三溪村的大部分描述,都與百年古村的“詩意”想象相關。
正被高端地產樓盤湮沒的三溪村,因外界“世外桃源”式的發現而一時“名聲大震”。從去年開始,媒體的關注讓這個村莊開始熱鬧起來,中山本土論壇甚至一度掀起了“保護原生態三溪村”的討論。彼時正在華南師範大學教育學院讀研究生的樑如其,就是在這個時候重新認識到了村裏的文化價值:“突然就熱鬧了起來,好像以前就是自卑的小丑鴨,在對面的高端樓盤下無所適從。”
樑如其的祖輩是三溪村人,至今還在三溪下街留有一處大宅子。但他對這個村莊的印象只停留在小學一年級,隨後一家人便搬到了石岐,祖宅只是祖父輩偶爾回鄉休閒的去處。自爺爺去世後,宅子荒了下來,前兩年才以每個月幾百元的價格租了出去。
躁動
“我們被現代化‘繞開’了”
在一方“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保存一片古村落羣又需要哪些資本?
跟外界對“最後的桃花源”的雀躍慶幸不同,更多村民認爲三溪村被“現代化”繞開了:與相鄰的大、小鰲溪村如日中天的工、商業發展勢頭相比,三溪舊村的停滯不前多少顯得有些落寞。
“早幾年前就說要徵地了,一直說到現在也沒弄成。”吳京勇7年前就來到了三溪村,幫兒子看一間6平方米左右的小士多店。“我記得5年前房東就說,可能要拆了,要我們做好準備。”但直至今天,三溪村也沒有被房地產商拿下。
“沒有人願意拿,補償太麻煩了。”村民樑世林嘆了口氣。同其他村民一樣,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與大、小鰲溪村一樣,“徵地、補償,重劃宅基地建新房”。
“外面房子太貴了,出去住壓力太大。”住在三溪下街的吳鳳阿婆說。如果可能的話,她也希望能夠被徵地補償,一家人住上新房,“後面的風水林都被挖空了,村裏風水被破壞了。”
頗具意味的是,三溪舊村前後兩大塊空地都已被徵收——後面是村裏以前的風水林,前面則是村口以往的菜地。如今,三溪村的南、西、北面,都是東區最高端的住宅區和商業區,靜謐古村與未來的50萬平方米商業中心僅一路之隔。
四周的開發商巧妙地繞過了居住地帶,將這百座村宅淹沒在高聳林立的現代建築中。
但是,村民們仍對“徵地開發”這條出路報以希望。“現在周圍的地都拿得差不多了,等到村後的風水林建起了房,這周圍就沒有地了,也許到時候這邊也會被徵走也不一定。”正是抱着這個心態,村民樑又忠擱置了在原宅翻新蓋房的計劃,因爲“說不定哪天就被徵了”。
去年初,媒體對三溪村的關注引起了中山市規劃局的關注,彼時也傳出將對三溪村啓動保護規劃的消息,但村民對這一“釘牌”(掛牌歷史文化建築)並不看好。“古宅子只保護不經營活不起來,要麼被徵地建樓,要麼搞生意。”在村中榕樹下閒聊時,村民樑世林不斷地重複自己的觀點,衆人頻頻點頭。
迷失
在原貌封存、徵地開發、創意產業三叉路口何去何從?
但事實上,“紫藤居”和“古屋酒莊”也是迄今爲止僅有的兩個民間商業改造案例。古樸村景雖符合了外界“小資情調”的想象,但其中投入的成本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
“開這樣一間餐館,沒有百來萬元的投入根本撐不起來。”樑如其也想過,和志同道合的幾個朋友開一家類似“紫藤居”和“古屋酒莊”的小資餐館,但得知需幾十萬元的翻新費用之後,他們就放棄了:“宅子是舊式的,得請專業的師傅來修,麻煩,而且貴。”
“古屋酒莊”的老闆何芳,當初憑一腔熱血說服了房東將房出租,爲保存古樸風味輾轉從外地請師傅維修宅子,原本預算30萬元完成的裝修,差不多用了100萬元才完成。而當初花了近30萬元裝修的“紫藤居”,其投資人司徒國樑也曾透露,按照眼下尚還滿意的經營狀況,也要三四年才能收回成本。與其說這兩位投資人是看準了三溪村的發展潛力投資餐館,不如說是他們是在按照自己的意願經營某種理想的生活狀態。
“僅僅靠理想,能給三溪村的創意文化產業帶來多少動力?停車問題、市場規劃、治安問題等,是考驗投資人的重要因素。”樑如其分析,“三溪村的處境,更像是一個被擠壓在角落的狹縫地帶。更多的村民想通過徵地拿到補償,這是最直接的獲利方式。當然我們對通過文化產業激活古村的提議很感興趣,但這項目如果沒有政府的規劃牽頭,對我們來說更像鏡中花。”5月9日,在中山一個本土論壇和網友討論完三溪村保護規劃話題時,樑如其再一次重申了他以前寫在其博客上的觀點。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三溪村更像是被現代商業拋棄、同時被外界想象成‘詩意棲居’的載體,民間的熱情大於官方,當然民間的聲音也大於行動。未來何去何從,我想村民並沒有底。”採訪結束時,樑如其做了一個“迷茫”的總結。
本版撰文:南方日報記者羅麗娟
攝影:南方日報記者王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