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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次聽人說起這樣一件事。一個士官從高原下來,來到南疆最大也是他心目中最繁華的城市——喀什市,走進了消費最高也是他心目中最高檔的酒店——金長城大酒店。他點了滿滿一桌菜,先是對着酒桌默默發呆,然後神色暗淡地悄然離去。每個人提到這件事都議論很多。有人說他有補償心理,有人說他是虛榮心作怪,有人說他思想有問題,有人乾脆說他是心理變態,腦子有問題。
不知爲什麼,每次聽人說起這件事,我的心都有一種酸楚和一陣疼痛,是因爲他那份不被人讀懂的孤獨,還是因爲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呢?
守防的日子總是那樣漫長。在漫長的日子裏,天天吃着糠心兒的蘿蔔、蔫黃的青菜,吃什麼都感到索然無味;有時又似乎敏感極了,對任何一種可口美味的想象都會令唾液腺極爲旺盛地分泌起來。於是,我們常常自欺欺人地望梅止渴,也常常生出許許多多的奢望。一棵鮮嫩碧綠的青菜,而不是又黃又蔫如同枯葉般的青菜;一盤有滋有味的菜,而不是被高壓鍋蒸煮得面目全非的菜泥……
記得在三十里守防的時候,作爲新藏線的必經之路,暖季有時會遇到自己或其他人相熟的駕駛員上山,便會託他們帶一些水果或菜餚上山。老士官比較瞭解我們的心情,會帶一份乾煸辣子雞、一份麻辣牛肉,同時帶到的還有一句話:“裝車的時候,菜剛出鍋還是熱乎乎的呢。”帶到山上的菜餚已經冰涼得沒有一絲熱氣,但“熱乎乎”的形容詞似乎使我們聞到了菜餚冒着騰騰熱氣的濃香。
剛下山時,面對各種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餚,心中的饞蟲早已經被勾得蠢蠢欲動,飢腸轆轆的我覺得自己能吃很多很多,也很想吃很多很多。但當飯菜真正入口時才發覺自己的味覺、胃腸,甚至整個消化系統都已經不再適應平原。和肌體其他器官一樣,消化系統也醉氧了,並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表現出來。所有食物都味同嚼蠟,品不出任何滋味;更痛苦的是飢腸轆轆告訴大腦,需要吃飯了,但稍微吃一點東西又腹脹得難受。面對着美味佳餚,飢腸轆轆的腸胃卻不能接納,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購買的盼望已久的美味,尤其是那些鮮美異常的水果變質、腐爛,那時,心中有的不僅僅是沮喪,還有一絲絲的悲哀。在剛下山的10多天裏,我的腸胃唯一能輕鬆消化的只有稀粥。不知道那位對着滿桌佳餚暗自神傷的士官是否和我一樣。
摘自《當兵走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