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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家院壩(中國畫)霍嘉順
峨嵋高橋小景(中國畫)霍嘉順
霍嘉順的中國畫系列《錦城舊夢》,再現了畫家心中的老成都印象。它們源自作者兒時的見聞,雖然紙墨猶新,卻泛着舊夢的顏色。這是由個人記憶鐫刻的一座城市的歷史,與集體書寫的編年史判然有別;這也是經孩子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把大時代的激動亢奮或痛楚悲傷統統留給了成人的記憶。如果我們在其中看到了恢弘,那只是一個孩子置身於自然時空中所感受到的天遼地闊,從中望不到歷史車輪滾過時揚起的塵煙。但同時,仍然留下了屬於成人世界的滄桑之慨。
霍嘉順生於成都,長於成都。對故土風物有着如數家珍般的熟悉。他以尋夢之筆,重現了當時當地街坊四鄰曾經鮮活的生息之態。我們可在其中過街市,穿里巷,尋陌問阡,思接千載。
順着畫家的丹青所引,我們聆聽光陰的故事,感通天地的妙理,以此應答着作品向觀者呈現的“神與物遊”的旨趣。我們在畫家懷舊的心曲中,諦聽到一種沉鬱頓挫的回聲。因爲畫面中的夢境,那些記憶的細節,如今都在高歌猛進的經濟發展和破舊立新的城市拆遷中,被永久地改變了。但霍嘉順並不是在爲一個過去的年代書寫輓歌,而只是在以藝術的方式摸索歲月的記憶。由於忠實於藝術,《錦城舊夢》畫出了成都在過去歲月中所具有的質感和呼吸;由於忠實於記憶,《錦城舊夢》不虛美、不隱惡,從而與延續城市文脈、保留文化記憶的時代主題不期而遇。
《錦城舊夢》所描繪的成都,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成都。那時,中國大地爲落後和貧窮所困。可是,在一個孩子的世界中,即使再貧乏的歲月也有童趣。正是帶着一雙孩子的眼睛,霍嘉順筆下的畫卷使我們在這座城市中看到了那個時代日常生活的平實和豐富。
霍嘉順終究是以一雙中國畫家的慧眼來探索舊夢的。他尤能以山水畫的悟性來處理風俗畫題材。他往往以宏闊的視野來經營位置,構成畫面,近取其質,遠觀其勢。觀其氣象開闊處,蕩胸生層雲;品其精緻纏綿處,盤桓不忍去。展開這組畫卷,尤能覺察到北宋風俗畫的遺韻。儘管它不像《清明上河圖》那樣,將一座城市的景象盡收一畫,而是選取記憶的片段,以典型的場面,獨立成章,但終不失大開大闔、仰觀俯察之致。
霍嘉順有着漫長的從藝經歷,卻從未在現實生活中投師問門,認祖歸宗,歷史上所有的大師都是他的老師。古人講“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取法乎中,得乎其下。”以大師爲師,使霍嘉順一開始就得以取法乎上,並超越門戶之見,廣收博取。他堅信六法中的“傳移模寫”之法,練就了臨古功力,對中國畫的種種表現技法勾、皴、點、染與破墨、潑墨、沒骨、潑彩等,皆能得心應手。他工寫兼能。在《錦城舊夢》系列中,人物的刻畫、風物的描繪,林林總總,似工實寫,不失逸筆之天放。然而,其逸筆所至,卻並不失之粗簡疏狂。
北宋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提出了中國山水畫的“三遠”之說——高遠、深遠、平遠。照我讀來,在“三遠”之外,還應該有身遠、心遠、意遠之“三遠”。這恰恰是我從霍嘉順的《錦城舊夢》系列中得來的感受。唯其身遠,畫家所以能踏遍老成都的大街小巷;唯其心遠,畫家所以能追夢其少小的時光;唯其意遠,畫家所以能使故土的風物消淨人間的煩惱。郭熙所言:“欲奪其造化則莫神於好,莫精於勤,莫大於飽遊飫看,歷歷羅列於胸中而目不見絹素……”,也道出了畫家之能致遠的天機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