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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雅寧
與20世紀相比,設計的地位在21世紀大爲改觀,原來十分“小衆”的設計,開始在各個產業中發揮不可或缺的作用,而不再僅僅是藝術領域的專有名詞。我們見證了蘋果產品在過去十年中的成功——這裏的設計,已不僅僅是一種形象,而是深入人心的體驗。人們對設計的理解與評價,也超越了“好看”“好用”等基於眼、手體驗的基本層面,而是轉向更爲深入的心靈領域——以無印良品爲代表的一系列產品以簡單形象呈現的環保意識,恰恰符合了這個時代對於減法生活的需求;民居等“沒有建築師的建築”,也因其質樸而直接地滿足了生活,而成爲建築師關注的焦點……一時間,“設計”成爲了社會的流行詞彙,不僅相關的圖書大行其道,很多產品也因爲增加了設計元素,而擁有了更多的附加值。在這個言必稱設計的時代,如果頗有建樹的設計師們告訴你,設計並不重要,又是爲什麼呢?
如果設計並不重要,是什麼讓設計在生活中的影響力長盛不衰?當我們回顧那些深刻影響了我們生活的設計時,發現它們並不陌生——看似普通的創可貼、M&M豆,簡潔的密斯椅……它們並不奇特,卻無一不折射着對生活感悟的積澱,對設計倫理的堅持,或是對細節的專注……有了這一切,才成就了一件件看似平凡卻深藏了生活美學的產品。
如果設計並不重要,那麼設計師就不必把自己看得太過重要。設計雖然是個人生活經驗的表達,卻不必成爲個人宣泄的手段——從日常生活中提煉並利用大衆共同的經驗,遠遠好過將個人的習慣與標籤強加於人。
如果設計並不重要,那麼就不要忘記設計的“初心”——爲了將一件事變得更快,或是更美,而不是迷失在這個過程之中。在一件事情中沉浸的太久,或是迫於壓力過分追求結果,往往會忘了我們的初衷。過分迷戀模型的精細而忘記了使用者的真正體驗,過分強調個性而造成了曲高和寡的尷尬,都是把“設計”的表象看得太過重要,忘記了“設計”真正的目的。
“我沒有忠告給現在的設計師。我只能說,設計需要醒覺。近幾年我常對設計師說,設計並不重要,活着才最重要。他們不懂得做人,不懂得如何活,太重自我。很多設計人視設計爲他人生的全部,是他的一生。其實若不想迷失,你就必須要知道‘設計並不重要’。如果你懂得生活,你的設計空間就會被充滿;但若不懂,設計就變得很辛苦。”
這般平實的忠告,在《設計並不重要:香港創意人的設計反思》中隨處可見。設計師們沒有高調地宣揚自己的品牌與成就,也沒有爲急於求成的人提供任何具體的設計手法或是成功的捷徑。他們在長時間的實踐中悟出了一步一個腳印的重要,更詮釋了堅持的力量。對文化的不斷學習,對價值觀的不懈堅持,對客戶的認真負責,往往比炫目的手法更爲重要,更有利於設計的可持續發展。
設計還是放棄,這是一個問題。很多人認爲,內地的設計環境是很差的,山寨大行其道,眼前利益早已高於了美學與理想,好設計找不到好市場……再加上設計以外的領域問題頻發——食品安全問題讓人坐立不安,日益增高的生活成本讓本來就對高富帥望塵莫及的小白領們雪上加霜……此時,似乎也就有了自甘墮落、放棄努力的理由。事實上,香港的設計環境也稱不上理想,而書中的設計師們以實際行動對抗環境的侵蝕,更以優秀的作品和實實在在的影響力主動改變着設計環境。這一點,的確比設計更重要——它是內心的堅守,是設計的基石。香港設計界大師靳埭強也在訪談中提到了“設計倫理”,這是國內設計教育中很少專門培養的一項功課:“它是教學生怎麼做一個設計師,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你有什麼權利,有什麼義務。你要客戶尊重你,你也要尊重客戶,合作是平等的、有尊嚴的;你不可以免費去競標、不可以免費給客戶提供服務……要有原創精神,你要保證你創作的作品不會侵害其他人的權利,這是你的社會責任;你不應該爲僞劣產品或者很差的產品去做設計、做包裝,你要清楚地知道你正在包裝的東西是不是對社會有益,因而你要很小心地去選擇客戶。”
設計的大環境從來不是真空的,作爲有思想的設計師,應當建立自己的準則,有所爲、有所不爲。當熱愛文物保護的建築師在破壞舊城的項目開發商面前拂袖而去,當堅持品質的設計師在僞劣產品的廠商面前說“不”的時候,他們沒有設計,卻是做出了一次重要的“設計”——守住設計倫理的底線。這樣的取捨,好過一千次毫無原則的推敲修改,因爲真正的設計師希望,每一個通宵、每一滴汗水,都該獻給讓世界變得更好的產品。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這本書的裝幀就是頗有意思的一次設計,拆封和翻閱的體驗都十分有趣:想要開始閱讀,首先要將封面與硬紙外殼“拆”開,平時多爲向內折的前後勒口,也大膽地向外展開,以在第一時間傳遞更多的信息。內頁黑色與紅色的搭配也十分具有設計感,與本書的主題不謀而合。重疊的設計師影像、紅色的聲波圖片段作爲裝幀中的小趣味,也會讓“設計控”們會心一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