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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某一天,我與一位畫家朋友在柳浪聞鶯公園附近吃飯,面對一整個慵懶的西湖,談起一些有趣的事情。
畫家說到了念美院時睡在他上鋪的兄弟——特別珍惜上天給他的一切恩賜。但這樣的人往往也吝嗇得讓人惱火。
這位同學每次從老家回來總會帶一包零食,總是等到夜深人靜了,才一個人躲在被窩裏拆開來,偷偷地吃一點,哪怕一個輕微的窸窣聲,都會把自己嚇到,馬上停下,不動。有一次畫家老實不客氣地把手伸上去——見半天不給反應,便咕噥了一句:“我喊了?”,他才很不情願地塞了一片過來。
畫家繼續說這位同學是如何自豪,能在美院上學,未來可以從事美的事業,何況走幾步便是西湖。是啊,西湖。尤其到了夜晚,人跡罕至,那種美,可以令一切瓦解。
畫家說,室友每天都會到湖邊來轉悠,像丟了什麼東西。但總是一個人。後來,他索性徹夜不歸,躺在湖邊長椅上過夜了。直到有一天——
“那天他什麼也沒做,就那樣躺着。突然間,就被人擡了起來,直接拋進了西湖裏!”
我聽了之後狂笑不已,肝腸寸斷,半天才想起來問一句:“那他會游泳嘍?”畫家說,“應該會吧,否則就死了。”
“會是誰幹的呢?如此煞風景,且草菅人命,經歷過這種事情,會改變一個人的人生觀的。
“應該是消沉了一段時間吧,可能還會抱怨生活欺騙了他。在大家的開導下,他大概覺得那只是偶然運氣不好罷了。”
“這樣三生有幸的奇遇,當然必須是偶然啦!不對,後來還有一次偶然。”
我馬上又來了興趣。
“他每天又照舊到西湖來,只是小心警惕了許多,堅決不在湖邊留宿了,而且告訴自己要遠離倒黴的長椅。”
“那倒是的,走一走就行了。”我表示由衷的理解。
“西湖這麼大,走累了怎麼辦,他也想坐啊!又怕椅子,怎麼辦?蹲着嘛!”
我想象不出一個躊躇滿志的男子,臨湖蹲着,會是一副什麼情境,終歸欠缺一點美感吧。
畫家繼續說:“結果……結果有一天他蹲在那裏的時候,居然被人一腳,踹到西湖裏去了!”
悲劇、喜劇、鬧劇,活生生一部三劇鼎力的名劇!德性扭不過笑神經,就這樣,我們無恥地、大聲地邊笑邊議論,最後得出兩個結論:
第一,人如果對一件事情過於認真了,很可能會激發上天的幽默感,導致惡作劇。絕對的美,是不可以靠得太近的,否則等於偷吃了上帝的餅乾,走向人神共憤的結局。
第二,一個人的運氣再好或再差,絕妙至此的厄運也攤不上兩回,這是一個奇蹟。兩次犯事兒的孽障很可能是同一個人,雖然有人認爲可能觸發了乞丐的地盤之爭,但我更願意相信這是一位深諳行爲藝術之道的美學大師的手筆。他之所以一而再地給這位青年才俊上了極爲深邃的一課,只能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我們不必好奇這位西湖的傳奇人物如今在哪裏高就,是名揚四海,或是藏匿人間,我相信他已然是一位思想的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