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淚黑記得有一次吃飯,一個土地部門的一個領導在場,我就半開玩笑地說,我想要一塊十畝大的地,領導說你幹嘛用,我說我把十畝地分成一百份,開發成小菜園,讓城市裏那些住在混凝土鴿子窩一樣的樓房裏的人們,到我的菜地裏自己種菜自己吃。然後,我又半開玩笑地跟領導說,到時候我免費送給您一塊菜地。
領導說你可千萬別,我十年寒窗可不容易,好賴從農村出來爲的是什麼,不就是爲了不種地麼,好嘛,你這一下又給我整回地裏了。
當然不能簡單用一句“沒有農民你們吃什麼”來堵領導的嘴。可我真覺得當個農夫是我平生最大宿願。
夏天的清晨,天一亮我就被牆頭上的公雞叫了起來。我穿上牛仔褲,光腳趿拉着一雙解放鞋走出屋子,回身關門的時候對還在被窩裏的柴禾妞吼一嗓子:“起來做飯了!”
我輕輕抽開門栓,木頭大門“吱呀”一聲被我拉開了。我再回過頭來打開關着大白鵝的籠子門,看着它們搖搖晃晃走出院門,走到不遠處的小水塘裏,它們先在水邊站住,伸長了脖子在岸邊喝水,然後又不緊不慢地邁步走進水裏,它們游泳的姿勢非常優雅……我想,王羲之果然有眼力,這麼多家禽裏,最漂亮的也就是大白鵝了。
然後,我從西牆根拿起鋤頭,扛在肩頭上走出院來,我家的大黃狗就尾隨了我出來,掩上大門後我們一人一狗邁着六條腿朝莊稼地進軍,這個時候玉米只有萵苣那麼高,田間小路旁的雜草葉子上生滿了露珠,我的解放鞋溼了,腳面上就有涼颼颼的感覺,回頭看大黃狗正在草叢裏踅摸一些蛐蛐秧子小螞蚱之類的當早點,一身黃毛被露水染得精溼。
來到地頭上,我把鋤頭往地下一放,從牛仔褲後兜裏把煙和火掏出來,一屁股坐在鋤柄上,開始抽菸。我一邊抽菸一邊打量着這些玉米棵子,它們彷彿就是我的孩子們,我盼着它們快點長大啊,長大後長出大玉米棒子來傳宗接代。
一根菸抽完了,我把菸屁股用中指一彈,菸屁股在空中劃一個弧線,落在昨天早晨我扔的另一個菸屁股跟前,我拿起鋤頭開始耪草,這些雜草到底是怎麼長出來的,我始終也搞不明白,我的爺爺,我爺爺的爺爺,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都跟我一樣每天拿了鋤頭來地裏鋤草,可這麼多年月過去了,雜草一點也沒有少,它們還是按時的春天發芽秋天結籽。我就這樣一鋤接着一鋤地耪着,清晨的太陽不毒,曬在光着的上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回到家我先舀了半臉盆清水洗臉,水是剛從井裏打上來的,我的柴禾妞老婆就喊:涼啊,當心扎着!我嘿嘿笑着說沒事沒事,從她手上接過毛巾擦乾淨了臉。
早飯是麪條,西紅柿打滷麪,西紅柿是我在院子裏種的,雞蛋是自己養的小笨雞下的。吃過早飯,我有可能坐在門口跟鄰居聊會兒天,也有可能上網跟朋友吹吹牛,或者和點水泥堵上院裏那幾個耗子洞。我的柴禾妞老婆忙活着餵雞喂狗喂兔子,忙活完了就跟我說,今天是哪裏哪裏有集,我去趕集。我點點頭走到雞窩邊把那隻下蛋不勤快的老母雞抓出來遞給她說,拿到大集上找殺雞的殺了它,讓殺雞的給剁了,剁小塊。
大柴禾妞在集上逛了一上午,趕在午飯之前回家,我早把炒好的黃瓜韭菜小油菜擺到了桌子上,吃過午飯,老婆一邊收拾剁好的雞塊一邊給我說在集上的見聞,我聽着柴禾妞絮絮叨叨,從菜地裏拔了一根最粗最壯的蔥出來。
把剁好洗淨的雞塊放到鍋裏,添上涼水——燉雞一定要用涼水——放上蔥姜八角花椒,蓋上鍋蓋就這麼小火燉着。下午的時光就好打發了,我可以看看書,也可以出去給兔子和大鵝割點草,還可以提一些雞蛋到村頭的小賣店裏換一瓶紅星二鍋頭,然後等到夕陽西下,我家的大白鵝組隊搖搖晃晃地回來,我就把大白鵝喂上,然後提些水把菜園澆了,老婆早已經把燉了一下午的老母雞盛到了大海碗裏。
嘖嘍一口酒,吧嗒一塊肉,柴禾妞早早地吃飽了坐我跟前一邊看電視連續劇,一邊給我扇扇子。吃飽喝足,插好大門在天井當間衝個涼,早早地上牀摟着柴禾妞睡覺。得生倆孩子好種田啊。
我真的就想做個農夫,上蒼,能給我這個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