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五歲之前我因病只能躺在家裏和來往於醫院,根本就沒見過糉子,在我記憶裏端午節家裏也就煮點雞蛋吃,直到那年去上海看病,才真正見到了糉子。
看病回來的火車上,我偶爾發現鄰座有個小女孩在吃一個三角形的食品,拳頭大小,黑綠色的皮,裏面全是白色的果肉,一顆顆果粒緊聚着,老遠就好像聞到香味。下車後,我問父親小女孩吃得是什麼。父親隨口說那是糉子,於是,我便記住這個叫糉子的水果。
從城裏回來,我一直虛弱地躺在家裏,每日喝着黑苦的藥水。視線只能透過窗子,望見院子裏兩棵鬱鬱蔥蔥的樹,不由得想起那剝了皮吃的糉子來,滿腦子都是。後來睡覺竟夢到院子的樹上結滿了糉子。醒來後我意猶未盡,嘆着氣地跟身旁的父母說,咱們這兒怎麼沒有糉子樹啊?真想嚐嚐是什麼味道。母親背過身去,父親一愣,默默看着我不說話。
第二天傍晚我早早睡下了,早晨聽見姐姐喊我的名字,快起來,咱家樹上長出糉子了!我急忙爬到窗前,果然,院子裏兩棵樹變了樣子,濃密的綠葉中垂掛着很多黑綠色的糉子,隨風輕輕地晃動,清晨的太陽在它們身上閃着光,如同一樹的精靈。我興奮地穿衣跑出去,跳着要親自去摘,父親過來扛起我,讓我一隻手托起糉子,一手用剪刀剪下來,遞給下面的姐姐。我一個個剪着,完全忘了自己是個病人,張着嘴不停地笑……
摘下全部的糉子,我坐到樹下的凳子上,急不可待地學着爸爸的樣子扒開糉子的皮,那晶瑩透亮、又微微顫動的白色果肉,伴着一股濃香展現在我眼前。我輕輕咬一口,黏黏的、滿口綿軟溫香,不甜,卻遠勝我滿嘴苦味,和想象中的一樣好吃。我擡頭看看父親又瞧瞧母親,他們亦是滿臉的笑。
說來奇怪,從此以後我的病漸漸好起來,又能到處跑跳了。從此對院子裏的樹,我格外上心地照顧,盼着它明年長出更多的糉子。一年後我知道糉子不是長在樹上,也知道爲滿足我的願望,父親去了二十多裏外的河邊蘆葦叢中劈來葦葉,走了很多家糧店買來了糯米,連夜和母親包好了糉子煮上,在天還末亮的時候,和母親一個個把剛煮好的糉子栓掛在樹枝上……
一晃很多年過去了,也過了很多次的端午節,那年糉子長在樹上的經歷,永遠都是我最懷念的端午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