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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士敏1.一艘鋼鐵巨輪忽地從海面上消失了
某年3月3日。陽春三月,春光明媚;不過在這低緯度、臨近赤道的印度洋上不見桃紅柳綠,也沒有鳥語花香。有的只是火熱的太陽和深藍色、洶涌澎湃的海浪。在霞光的映照下可以看到洋麪上有一個桔紅色東西,逐浪飄浮、忽隱忽現。仔細辨認可以看出這是個圓形、帶帳篷的氣脹式救生筏。從筏上英文“ROMAN”可以看出這屬於一艘名爲“羅馬人”的遇難海輪。
救生筏直徑2米,一人高,筏裏圍成一圈,半坐半躺着4個人。他們一個個披頭散髮、衣服溼透、心跳氣急、魂飛魄散。筏的右首,仰面躺着的是個身材敦實、頭髮花白,皮膚黝黑的老人。那紫醬色皮膚和額上一條條刀刻似的皺紋告訴你、這是位飽經滄桑的老人。他是66歲的船長羅全布。羅全布左首是個年近60,瘦小、面色蒼白,看上去非常孱弱的老人,這是輪機長朱海根。輪機長旁邊則是水手長欣榮,小夥子圓臉、大眼睛,烏黑的頭髮微微蜷曲,長得頗爲帥氣。由於長年幹水手活,加之健身鍛鍊,他身材勻稱,肌肉發達,像個體操運動員,身上沒有一點贅肉。欣榮旁邊靠近左首的是位妙齡女郎。她不僅是這艘救生筏、也是“羅馬人”上唯一的女性。芳名水波,是位美人兒,但海難和驚恐使她看上去相當狼狽:秀髮凌亂,身上原本很漂亮的一件白色絲質襯衫和天藍色裙子上都沾滿污漬,浸溼後緊貼在身上;腳上原本穿一雙意大利產皮涼鞋,不知何時丟了,如今光着腳丫。
羅全布閉着眼,似乎睡着了。其實沒睡——船沉了,躺在救生筏上,生死關頭,身爲一船之長怎能睡得着呀。
可怕!可怕!實在太可怕了!想想吧,30分鐘,僅僅30分鐘,一艘16000噸的鋼鐵巨輪就忽地從海面上消失了——消失了呵!這兩天風力強勁,印度洋像發了瘋似的,狂風呼嘯、惡浪滔天。今天陣風達到9級,他不放心,白天黑夜連軸轉,日夜守在駕駛臺上,密切注視海面和船的動態。嘭!嘭!——巨浪像草原上飢餓的狼羣,前仆後繼撲上船頭,橫掃過甲板,躍上駕駛臺,然後飛濺開來。那“嘭嘭”的響聲好似重磅鐵錘敲擊他心房。他的心被提了起來。他覺得暈眩,驀然,他摔倒在地。當班修二副和舵工勸他去休息,說:“有事我們會叫你。”他蹣跚着走下駕駛臺,到房間裏剛躺下,睡了沒多久,水手長欣榮報告,說:“船上有種很怪的聲音。”他踩了44年船甲板,當了30年船長,經歷過很多事情,算得上見多識廣,從沒有人就什麼“怪聲”向他作報告。
“到底啥聲音?”他盯着水手長。“我——我也說不清。”水手長撓頭,“有時格茲、格茲,像是拉鋸;有時呼嚕、呼嚕,像是睡覺打呼嚕。反正我吃不準,船長,還是你去看看吧。”
黎明前的黑暗籠罩着印度洋,狂風呼嘯,海浪像個暴徒,兇狠地捶打着衰弱、老態龍鍾的“羅馬人”。那“澎!澎!”的響聲揪人心肺。碎裂、苦鹹的浪花,雨點似的隨風飛濺到臉上,生疼。雖在低緯度,夜晚的印度洋還是很冷的,他不由縮縮脖子。他想捕捉水手長說的怪聲,可除了風吼浪嘯,啥怪聲也沒有。正想問水手長。欣榮突然說:“船長,你聽!”他屏息凝神。“格茲!格茲!”果然聽到怪聲。這聲音好似有人拉鋸,又好似在磨牙。在這黑暗、風嘯浪吼、無邊無際的印度洋上不由讓人神經發顫、頭皮發麻。奇怪,這是啥聲音呢?他凝眉。驀然想起什麼,忍不住叫起來:“鋼板,船體鋼板!一定是船體鋼板出毛病了。”
這是他心中的祕密,也是他最大的擔憂。他懼怕這個時刻,心裏一直祈禱:不要降臨,不要降臨,然而現在還是降臨了。“羅馬人”是一艘有40年船齡的老船,因不適宜航行,外國船東宣佈報廢。“好運來”船務公司老闆辛運作爲廢銅爛鐵購進。船停泊在黑海比哈爾港。要弄回國,按理得僱遠洋拖輪拖回來;可僱一艘遠洋拖輪價格不菲。辛運懂些輪機,看了一下,湊合着還可以航行。他決定僱人將船開回國,進廠稍加修理,在中國沿海照跑不誤。當然,船不能空放。他攬了一批貨,這樣不僅省下拖輪費,而且賺進大筆運費。一出一進,可以賺進近百萬美元。辛運用高薪聘羅全布爲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