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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父親節,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中,父親的形象多是“嚴父”,在威嚴中彰顯自己的愛。不過,隨着時代發展,現在的父親們多變成了“慈父”,甚至比媽媽更溺愛孩子,有的父親心甘情願地當起了“奶爸”。但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不論用什麼樣的方式愛孩子,父親們普遍認爲:當了父親的人,要扛得起壓力,擔得起責任。可在現實生活中,也有“父跑跑”——在災難或是巨大的壓力襲來時,他們選擇了放棄。這種放棄讓孩子的成長更加艱難,也讓他們自己不得不面對良心的譴責,他們甚至不敢承認自己父親的身份。
本版撰文紀然插圖張馳
家事從頭說
常志這幾天特別煩,“父親節”前,他的“第二任”老婆小莫對他說:“我們領導太有愛了,居然給所有當父親的員工準備禮物,當爹不錯嘛,你有木有動心?”看着眉飛色舞的老婆,常志冷着臉說:“我們結婚前就說過了,不要孩子,你不要反悔。”小莫不再說話,可是心情並不愉快,常志更不愉快,他知道老婆其實並不想“丁克”的,可是,一說到孩子,常志總會一身冷汗。
曾經常志一直認爲自己很幸福。高考那一年,他是家鄉縣城的“狀元”。上了名校,接着又讀了名校的研究生,工作後,在名校當老師。他娶的第一個老婆,當年是名校裏的校花,後來,是名企裏的白領。他們結婚兩年以後生了一個出奇漂亮的兒子,夫妻倆都認爲:這個孩子以後得是“世界名人”。
美好的期盼在兒子兩歲的時候被徹底打破了。因爲孩子一直不會說話,而且性格上表現出了很多與衆不同的問題,常志夫妻帶着兒子去檢查,結果是——自閉症。常志對於自閉症是有一點了解的,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孩子會患上這種疾病。夫妻倆接受不了這樣的診斷,他們去北京、跑上海,甚至找到了一位美國的專家,但是,事實就是如此殘酷,孩子就是自閉症。常志哭了,老婆哭了,他們抱着孩子一起哭了……
夫妻倆帶着孩子開始了漫長而艱苦的治療與康復訓練。自閉症目前還沒有找到治癒的方法,對孩子的訓練需要足夠持久的耐心。老婆黛君辭去了工作,每天專門陪着孩子。家庭的生活品質急速下降,孩子年齡在增長,開始喜歡旋轉、尖叫、破壞東西……將近三年的時間,常志和黛君都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他們把自己原來住的大房子換成了小房子,他們躲着親戚朋友和鄰居的目光。常志在單位裏從來不提自己的孩子,聽同事們說孩子上幼兒園了,或是假期帶着孩子去旅遊,他都覺得心像針扎一樣疼。同事家裏三四歲的孩子已經開始學英語了,而自己的兒子5歲了,還不會叫爸爸媽媽。常志開始害怕見到孩子,孩子的旋轉讓他頭昏目眩。他開始找各種理由不回家,開始酗酒,開始在外邊“找刺激”。黛君爲此和常志爭吵,常志覺得,當年那個漂亮溫柔的妻子也變了。終於,常志選擇了“逃跑”,他告訴老婆:“我受不了了,我必須離婚。”他離開了家,離開了妻兒,他聽見身後黛君無助的哭聲。
三年中,常志沒有去看過兒子,每個月他給黛君的卡里打2000塊錢。他痛恨過自己,他在黛君每天送孩子去康復機構的路上,遠遠地注視過相依爲命的母子倆。可是,他不敢再走近他們。他覺得在單位裏,以一個離婚男人的身份出現,總比以一個自閉症兒子的爸爸出現要舒服,但他內心的恐懼卻讓他每天睡不好覺。爲了平復自己的情緒,他很快開始了“新戀情”,他這樣的男人雖然離過婚,對年輕姑娘仍然有吸引力,不久,就和小莫熱戀了,半年後就結了婚。在結婚前,他告訴小莫:“絕不要孩子。”他害怕,他怕自己的孩子還是自閉症。他害怕,害怕自己對前妻和兒子的絕情,會讓自己有“報應”。可是,這一切,他不能對小莫說,小莫也一直不知道他和前妻的兒子有病。
兒子青青的生日恰在每年“父親節”前後,每到這個時候,常志還是會想起兒子,他的心還是像被人用藤條抽着一樣的疼。
家事進行時
在兒子8歲生日的那一天,常志鼓足了勇氣想去看看三年沒見的兒子。他站在馬路對面,遠遠地看見訓練機構門口的樹蔭下,黛君正在做一幅“十字繡”。當年,黛君也喜歡做這樣的事,只不過,那時是一種休閒,可現在她需要用這個賺錢。這些年黛君爲了陪兒子做訓練,一直在打零工,藉着兒子訓練的時候去做家教甚至是計時工,其他的時間就做些加工活兒。黛君已經不是當年風姿綽約的少婦了,她顯得比實際年齡老十多歲。常志慢慢地走近她,站在她的對面,他已經看到了她頭上的白髮。
黛君擡起頭時被面前的男人嚇了一跳,半天,她才平靜下來,沒說話,繼續低下頭幹她的活兒。
常志:“那什麼,你們最近怎麼樣?”
黛君:“跟你有關係嗎?”
常志:“我知道,你還是挺恨我的,我也恨我自己。”
黛君:“不必,你還是好好愛自己吧。”
常志:“現在青青怎麼樣?”
黛君:“比你在的時候好很多了。他已經會說話了。”
常志:“是嗎?訓練真的有效嗎?以前等了那麼久都沒有什麼進展。”
黛君:“對啊,可能是離開了你,一切都好了吧。孩子的老師說,如果一切順利,到今年秋天開學的時候就可以去普通的小學試試上學,有個小學同意借讀。”
常志:“真的嗎?孩子已經8歲了,是去上一年級嗎?”
黛君:“當然是一年級,這我已經很欣慰了。我知道,你一直是個非常注重自己感受和麪子的人,你就是覺得孩子有病你擡不起頭來。現在你都覺得孩子8歲上一年級你心裏不舒服。你一直不能面對孩子有病的事實。”
常志:“你說得都對。孩子上學需要準備什麼嗎?我真的想給孩子盡一點心。”
黛君:“不用,這幾年我們沒有你,一樣過來了。孩子進入正式小學,我會陪讀的。”
常志:“你去陪讀,那你們……”
黛君:“我們依靠什麼生活是吧?我可以晚上去做家教。”
常志:“那也不是事兒啊,孩子還得繼續訓練吧?一個月也要不少錢。這樣吧,我每個月再多給1000塊,從下月開始吧,你陪讀很累的,晚上就不要再工作了。”
黛君沒有說什麼,她自己心裏知道,錢真的太重要了。
下課的時候到了,青青走了出來。常志覺得孩子長得更漂亮了。他真的不能相信,這個可愛的孩子是有病的。青青走到黛君的跟前,叫着:“媽媽。”常志覺得特別激動,當年,他是多麼盼望孩子能開口說話,如果當時他等到了,也許就不會離開了。黛君拉着孩子的手準備離開,她沒有讓孩子向常志打招呼的意思。常志看着孃兒倆的背影,覺得很難過。
晚上,小莫得知常志要給前妻和兒子多加1000塊錢就怒了:“你現在一個月給兩千已經不少了,你一個月掙多少啊?工資還剩幾個錢,再還房貸,我們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常志:“咱們的日子怎麼也還過得去,這錢我一定要給。”
小莫:“怪不得你一直不肯和我要孩子呢,你對兒子這麼好,是爲了向他媽表白吧?你是想用錢買回感情是吧?”
常志不想吵架,他心裏想着:要是真的一切能用錢買,該多好啊。
家事分析
據不完全統計,自閉症的孩子,還有一些重度殘疾的孩子,20%左右是“單親狀態”,其中絕大多數是媽媽獨立撫養。“父跑跑”們受不住壓力,放棄了責任,放棄了親情,這種行爲對孩子的治療和成長都有巨大的傷害。我們發現,在對自閉症孩子進行康復訓練時,父母一起努力,效果好於單親支撐。雖然像自閉症等疾病現在還不能根治,可是,在愛的力量下,可能創造很多奇蹟。不拋棄不放棄的家長,最終得到的就是讓脆弱的生命堅強生長的收穫。在最困難的時期放棄自己的責任,其實是對自己的不信任,這樣的父親受到的心靈壓力一生也不能釋懷,生活得也不會愉快。所以,對待困難,面對它,解決它,纔是正確的。
天津宜童心理行爲研究中心主任張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