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研今必習古,無古不成今”,這是人類文化傳承發展的共同規律,文化也因此世代積累而豐富。中國古代園林肇自殷周,轉折於魏晉,盛於唐宋而集大成於明清,具有獨特、優秀的民族傳統。
早在夏禹治水時,以疏浚法奏效,浚河之土推“九州山”,先民上山免於溺死。上升到哲學“仁者爲山”。此源於“天人合一”之宇宙觀,而今發展爲“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反映在文學境界是“物我交融”,學習方法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主要創作方法是“比興”。見諸於繪畫,境界是“貴在似與不似之間”,學習方法是“搜盡奇峯打草稿”,創作方法是“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由文學、繪畫而來的中國園林的境界自然是“雖由人作,宛自天開”,學習方法是“模山範水出戶方精”,主要創作方法是由“比興”衍生的“借景”。“巧於因借,精在體宜”、“相地合宜,構園得體”。由此註定中國園林的特色是“景面文心”,欣賞標準必是“賞心悅目”了。作爲非單一的視覺藝術,其要旨在“意在手先”的“文心”和“纏綿,再纏綿,最後也不得一語道破”的藝術特色。
江南水鄉的異宜是水,“山因水活,水得山秀”。往往以水爲心、造屋向水、因多雨而多亭廊、防雨污而黛瓦、爲雨陰而粉牆、慄柱。園名則“問名心曉”,如拙政園爲“拙者之爲政也”,反映貶官歸裏之心志;退思園則表“退而思過”的園主心思。景區劃分和單體景名都因境而生,隨遇而安:退思園門楣橫額正面爲“得閒小築”,反面爲“雲煙鎖鑰”。因主人仕途曲折、跌宕,罷官後自慰“清風明月不須一錢買”,鑲嵌於漏窗上。又因九字設九窗,就九窗設曲折、跌宕的九間廊。由“沒功勞還有苦勞”而興造樓廊的“辛臺”。由樓廊陡降爲低矮的“菰雨生涼”軒,準確而藝術地反映了當時的思想。“鬧紅一舸”則是反映對復官的一線希望。蘇、揚、杭皆以水爲主的此類文人寫意山水園,可謂城市山林也。
皇家園林可納入仿中有創的私家園林,以合“括天下之奇,藏古今之勝”之帝想。圓明園立意“君子之時中也”,外師“雲夢澤”水口之造化,內得方士騶衍“九州說”之心源,再相地、因借文意和宮苑的實用功能,成功地興造了“九州清晏”,此亦“以和爲貴”、“天下太平”之志。
泰山乃祭天、祀地之山,南天門不選極頂,而選用第二高之懸谷。人在山下居“蟲瞰”視點,天門遠高在天邊,令人驚歎設計者創造了由地登天的空間。杭州西湖爲海水退後的“潟湖”。湖三面崇山合抱、高遠適度而有“雙峯插雲”之極頂。更優於山之層次深遠。然自然不會恩賜完善山水。唐代築白堤使孤山得與東岸連接,從而將水空間劃分出裏外的層次。“疏水若爲無盡,斷處通橋”的斷橋不僅溝通了裏外西湖的水路,而且創造了“斷橋殘雪”景區。白堤還興造了“平湖秋月”景區。宋代蘇東坡又造蘇堤溝通南北,建“蘇堤春曉”之六橋,而後爲清漪園仿建之師。明代造客島“湖心亭”,清代修“阮公墩”,終成西湖今日之景:山包湖、湖包島、島中有湖、湖中有島、長堤縱橫、仙島散點、詩意深蘊、四時有景的風景名勝地標。西湖景區的營造雖歷五個朝代,若一人執筆繪卷,印證了在“天人合一”的前提下,“人傑地靈”、“景物因人成勝概”。“巧奪天工”的真義是在自然美中融入社會美而創造了園林藝術美。
新中國成立後,從蘇聯和西方國家輸入了“文化休息公園”和“公衆開放空間優先”等先進思想,在“時宜得致,古式何裁”的古訓基礎上,摸索出了“以中爲體,以外爲用”的創作道路。孫筱祥教授於1953年設計的杭州花港觀魚公園可謂典範。“從來多古意,可以賦新詩”。公園新建了花港供公衆舟遊;興建了開闊、寬廣、明朗的以雪松環抱的大草坪,爲過團日、隊日的青年團員和少先隊員提供了自然山水的戶外環境;于山林環繞的水池中以橋曲尺型池而設計了觀魚池,翻紅竄銀,遊人得以賞魚悅心。還有小土山帶石的牡丹園,石徑盤迴,牡丹亭據峯而建,從而成爲這景區的焦點。此園已建50年,杭州園林界將舉辦紀念性學術座談會加以發揚。園林新作全國多有,多循時代社會休閒生活需要,發揚地方風格。
從城市山林發展到園林城市,風景園林得以全面發展。世界園藝博覽會從1999年始在昆明舉辦,結合中國特色成爲了室內外園林、園藝佈置的交流和競賽場所。此舉不僅推動了城市基本設施、交通及公共服務設施的建設,更改善了城市環境、爲市民創造了豐富多彩同時又能接受科普教育的遊憩活動。近幾年,國內屋頂花園和攀援植物綠化方興未艾。儘管以前在現代化、工業化發展道路上重視環境不夠,但在生態文明、美麗中國的召志下,中國風景園林可以凝聚力量共築中國夢、共圓中國夢。
(作者爲中國工程院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