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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北方網訊:楊永康,1999年畢業於警察學院,2004年開始做預審工作。他進了審訊室就有一種氣勢,善於運用不同方法開展審訊。楊永康覺得審訊是一門高深的學問,他喜歡在對話博弈中揣摩對方忌諱什麼、喜歡什麼,特別是在疑難案件中,這些細枝末節都可能成爲扭轉“戰局”的節點。“在氣勢上壓住對方,才能掌控全局,你不讓他心服口服,他即便講了,也有80%是假話。”可是,在對待一名死刑犯的女兒婷婷的生活困難時,他卻表現出了內心的慈愛和柔情。
疑犯請求:照顧我苦命的女兒
大約6年前,犯罪嫌疑人孟軍因殺害岳母被公安機關緝拿歸案,但對自己的犯罪動機閉口不言,對相關情節也是三緘其口。經調查,孟軍的妻子因受此案刺激,成爲一名間歇性精神分裂症患者,其6歲的女兒婷婷,成了事實上的孤兒。細心的楊永康發現,一直沉默不語抱定必死之心的孟軍一聊到女兒婷婷,眼圈便不由自主地紅了。當孟軍聽到楊永康“無意中”說出的“患有精神病的妻子在家打孩子、孩子沒人管缺吃少穿”的那一刻,終於流下淚來。
“你別哭,有事跟我說。”楊永康適時突破。此時的孟軍已經泣不成聲:“我就一個要求,幫我照顧我苦命的女兒……”楊永康認真地說:“我可以答應你,但你也必須答應我,如實交代殺人的動機和過程。我是公務員、是人民警察,我說的話,答應你的事,肯定負責到底!”
不堪侮辱,男子殺岳母嚇瘋妻子
看到楊永康坦誠信任的眼神,孟軍終於向他敞開心扉。
事情要從案發7年前說起。一個偶然的機會,孟軍在某娛樂城邂逅曉燕,被她的美貌吸引,之後兩人雙雙墜入愛河。當時,孟軍的父母經營着一家小飯攤,對於兒子談戀愛這件事,二老極力反對。然而,熱戀中的年輕人哪裏聽得進父母的話,多次勸說其分手無果後,父母一怒之下斷絕了與孟軍的關係。當時,執著的孟軍和曉燕衝破阻力結了婚,並很快有了愛情結晶——可愛的女兒婷婷。然而,孟軍沒有固定職業,原來只在父母的攤上幫忙,斷絕關係後也失去了經濟來源。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岳母經常對孟軍冷嘲熱諷,夫婦二人只得靠擺地攤甚至從朋友那裏舉債艱難度日。孟軍留給衆多債主的地址是自己父母家的地址,經常被債主騷擾的兩位老人恨透了這個不孝子,多年來沒有和兒子聯絡過,連親孫女婷婷也沒有看過一眼。
孟軍的日子更加難過。終於,平時幾乎被岳母的口水淹死的孟軍,在一次酒後回家又遭到岳母的嘲諷,在酒精的刺激下,孟軍再也無法按捺胸中怒火,衝進廚房拿起菜刀將岳母砍死。此時,妻子曉燕推開了家門,看見眼前的駭人一幕,受到巨大刺激的妻子瞬間崩潰昏倒在地……此後,精神失常的曉燕經常跑到女兒婷婷的學校門口破口大罵:“孟軍,你還我媽媽命來!孟婷婷,你這個殺人犯的女兒……”羞得女兒無地自容。因爲母親的大鬧,加之所有的課本都被媽媽燒光而沒有錢再買新書,剛剛上小學一年級的婷婷面臨輟學。
兌現承諾,女孩打動預審鐵漢
楊永康通過辦案刑警和婷婷的學校,輾轉找到了孟軍案發前的租住地——市郊接合部一間面積不足十平方米的老舊平房。一個寒冷的冬日,在居委會大娘的帶領下,楊永康和同事推開房門,只見婷婷正一個人坐在小板凳上寫作業。時值正午,屋子裏沒有生火,顯得陰暗溼冷。
“婷婷,警察叔叔看你來了。”居委會大娘溫和地說。
雖然楊永康等儘量面帶笑容,以消除女孩的疑慮,但一聽說是“警察”,知道是爲殺人犯爸爸的事情來的,婷婷還是悄悄躲到了大娘的身後。那雙充滿惶恐的眼睛,彷彿一把利劍般一下刺到了楊永康的心中。打量着沒穿棉衣、只有秋衣加校服的婷婷,環視着除了雙人牀和冰冷的爐子再無其他陳設的屋子,楊永康的眼睛溼潤了。
當天下午沒有課,孩子回家後還沒吃東西。得知這一情況,楊永康退了出去,在衚衕口的小賣部買來麪包、牛奶和方便麪,給孩子燒上一壺熱水。“婷婷,你慢慢吃,吃完再跟叔叔說話。”
楊永康這一系列舉動,讓這個六七歲的孩子慢慢消除了恐懼,拉近了與他的距離。她一邊吃着麪包一邊輕聲說:“媽媽和姥姥整天數落爸爸,爸爸也不回嘴。有時看到爸爸氣得坐在門口喘大氣,我真害怕爸爸動手打她們。他們天天吵……”
熱心人援手,女孩生活重燃希望
回到總隊再次提訊時,楊永康將自己的所見描述給了孟軍,真心想幫婷婷的楊永康主動詢問孟軍:“你的父母能不能幫助照看婷婷?孩子天天這樣混日子也不是個事啊!”聽到這番話,孟軍先是一愣,可發亮的目光旋即暗淡下去:“我估計夠嗆,我爸媽已經跟我斷絕關係好多年了,這是地址,您試試吧。”
次日,楊永康一大早來到孟軍父母的家——也是一處簡陋平房,顯然兩位老人的生活也十分艱難。講明來意後,老人氣壞了:“這個不爭氣的渾小子,自己造這麼大孽,還讓孩子跟着受罪!”在楊永康的苦心勸說下,兩位老人雖然心有不忍,但是確實心有餘而力不足。原來,二老的小飯攤早已幹不下去,唯一的經濟來源就是孟軍母親做手工絹花的一點微薄收入,根本無法養活婷婷。看出二老的顧慮後,楊永康安慰老人道:“大娘,你先把孩子收下,學費、生活費我們來想辦法。”4個小時的傾心交談,楊永康終於做通了老人的工作。
當天下午,楊永康找到婷婷,徵求她的意見:“婷婷,你爸爸可能沒有告訴過你,你還有爺爺奶奶呢。你媽媽現在健康狀況不好,沒有能力照顧你,叔叔帶你找爺爺奶奶好嗎?”懂事早熟的婷婷馬上點頭,順從地隨着楊永康前往爺爺家。雖然6年未見過一面,但一進門婷婷那一聲稚嫩的“爺爺奶奶好”,一下子融化了兩位老人冰凍多年的心。
次日,楊永康前往學校,講明婷婷的特殊情況後,校方領導當即決定將婷婷的學費免了,休學兩個月的婷婷終於重新走入課堂。同時,楊永康通過朋友的關係,輾轉找到一個熱心的企業家,對方承諾每月無償資助婷婷500元生活費,一直到她18歲成年。隨後,楊永康聯絡街道辦事處,幫助老人一家申請了低保,這樣兩位老人每月又增加了800元的低保收入,生活後顧之憂基本解決。後來,因爲精神失常的林曉燕還是經常去學校找婷婷,爲了能讓孩子專心學習,老人決定找房搬家併爲婷婷轉學。獲知這一情況後,楊永康四處奔波尋找經濟實惠的房源,後來乾脆在自己家附近爲老人找到一個獨單。隨後,楊永康又找到區教育局,將婷婷轉學到了距離其新家很近的一所學校繼續就讀。
轉學後,奶奶想讓楊永康去學校談談孩子的背景爭取多一些關照,但細心的楊永康考慮到婷婷已經是個大孩子,應該尊重孩子的意見,便認真徵詢婷婷的意見。
果然,婷婷不同意告訴學校自己的身世,她認真地說:“楊叔叔你別去了,我能憑自己的努力好好學習。”“好孩子,有骨氣!你有困難就找楊叔叔。”楊永康聽了很是欣慰。
見到女兒,罪犯給楊永康三鞠躬
由於孟軍的認罪悔罪態度較好,他最終被判死緩,開始了漫長的服刑生活。一天婷婷奶奶給楊永康打來電話:“孩子想您了,也想她爸爸了……”於是,那一天,楊永康冒着大雨,開車帶着老人和孩子前去探視。見到女兒和母親,望着一窗之隔的一老一少,孟軍先向楊永康鞠了一躬,然後便泣不成聲。
楊永康對孟軍說道:“我對你的承諾兌現了,婷婷衣食無憂,學習上進,老人也挺好的,你務必老老實實改造,踏踏實實做人!”孟軍聽罷不住地點頭,起身又鞠一躬。臨走時,孟軍對楊永康又是深深一躬。
心裏的石頭終於落地了,漸漸地,原本不合羣的孟軍開朗起來,參加了大合唱,還在服刑犯人歌詠比賽中獲得3000元獎勵,他把這錢託人轉交給了女兒婷婷。拿到父親的獎金,欣喜若狂的婷婷想讓楊叔叔陪自己買一臺電腦。
楊永康則像一個負責任的父親一樣勸她:“婷婷,聽楊叔叔的話,我建議你先別買,你現在面臨中考,電腦並不是學習必需品,而且我家裏有電腦,需要用的時候來我家。把這筆錢收好了,這是你爸爸的心意,咱不能亂花。”
婷婷懂事地聽從了楊叔叔的意見。
考入重點校通知書拿給爸爸看
十分乖巧懂事的婷婷不但可以料理所有家務,還擠出課餘時間幫奶奶繡十字繡、做手工絹花貼補家用。楊永康的愛人是大學老師,對婷婷如同自己的女兒。她第一次和丈夫去看婷婷時正值一個炎熱的夏日,看到孩子正在和奶奶做手工花,她的眼淚當時就下來了,回家馬上翻箱倒櫃給婷婷找出一大包衣服。此後,楊永康夫婦每次去看婷婷都買好食物,留在老人家裏吃飯,大家圍坐一桌如同一家人。婷婷對楊永康夫婦的稱謂,也從“叔叔嬸嬸”變成了“楊爸爸楊媽媽”。一到換季,楊永康的愛人就給婷婷買衣服。
楊永康的女兒比婷婷小,每逢週末,楊永康一家都會帶着婷婷和自己的女兒去公園,幾天不見,小傢伙就吵吵“找婷婷姐姐”。無以爲報的婷婷悄悄給楊爸爸繡了一幅十字繡《八駿圖》,前年暑假鑲在畫框子裏裝裱好送給了“楊爸爸”。因爲當時學業很重,婷婷繡了幾乎一年。楊永康說,這是他迄今收到的最珍貴的禮物。
婷婷學習非常努力。每年暑假,楊永康都把婷婷“硬拉”到自己家,每天讓放假在家的妻子輔導婷婷學習。功夫不負有心人,婷婷在全市作文比賽中獲得三等獎,去年夏天,又以全年級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一所市重點中學。楊永康早已猜中孩子的心事,主動提出開車帶婷婷去見父親,要第一時間把這個喜訊告訴孟軍。穿着楊媽媽買的新連衣裙,剪了清爽利落的短髮,婷婷隔着玻璃驕傲地向父親展示了錄取通知書。孟軍見後再次喜極而泣,一雙手隔着玻璃一遍又一遍撫摸着錄取通知書……
心潮澎湃的婷婷,提起筆給市公安局主要負責人寫了一封信:“我是一個殺人犯的女兒,警察叔叔楊永康沒有看不起我,一直像爸爸那樣無私地幫助我……”婷婷奶奶更是日夜無休,親手繡制精心裝裱了一幅巨大的毛主席畫像送到預審監管總隊。在發稿前夕,楊永康告訴記者,因爲表現突出已由死緩改判無期徒刑的孟軍,今年有望再改判有期徒刑,“按照孟軍現在的表現,或許將來有一天,我能看見他們父女二人重逢……”(文中涉案人員均系化名)記者陳寶琪尹娜通訊員肖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