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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學問有三種境界。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界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界也。”非常形象、生動、精到,被廣泛認可。
著述出書也有三種境界。其一:立言傳世,使命使然。如孔門弟子追記孔子言行思想的著作《論語》,內容非常廣博,涉及政治、教育、禮儀、經濟、文學、天道觀、認識論等等;語言生動活潑、含蓄雋永、寓意深遠、耐人尋味,有不少語句已成爲格言和成語,對後世影響至深。又如魯迅棄醫從文,憤而著書,爲的就是警醒世人,“揭出病苦,引起療救的注意”,以求改造國民劣根性,他爲後人留下的不僅是數量巨大、品位極高的精神文化遺產,還有“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的文化擔當。
其二:命運多舛,才情使然。如司馬遷所言:“乃如左丘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而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司馬遷自己亦是在遭受李陵之禍後,於巨大屈辱之中,因“鬱有所結而不得通其道”,乃“述往事,思來者”,這纔有了“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史記》問世。又如詩人屈原,因屢屢遭受來自貴族的排擠和打擊,於是“發憤抒情”,在承繼古代“詩可以怨”傳統之同時又有突破,寫下了流芳千古的《離騷》《天問》,對後世的生命、文學產生了深遠影響。古今中外許多名著多半都是在這種情形下誕生的。
其三:追名逐利,私慾使然。隨着出版政策的寬鬆和印刷技術的發達,一些人的寫書出書熱情洶涌澎湃,他們彷彿文曲星下凡,洋洋萬言倚馬可待,皇皇鉅著隔夜而成。但是泥沙俱下難免魚龍混雜,沽名釣譽必然經典難覓,於是思想膚淺、內容空泛、缺乏文采、漏洞百出之作屢見不鮮。更有一些文盜混跡其中,東拼西湊、瞞天過海,上演了出版領域的場場鬧劇。
相比而言,第一種境界令人敬佩景仰,可惜古往今來能做到的爲數不多。第二種境界令人讚歎,但其悲慘遭際、多舛命運又往往令人心酸。第三種其實根本算不上境界,但卻常常能吸引很多人的注意力,而且異常活躍,影響惡劣而又廣泛。
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文化認的不是一時顯貴,而是千古知音。清高宗弘曆詩作數量汗牛充棟,但今天的人們又記得幾首?古今寫書人更是不知其幾,但最後能留下來的終究還是真正的精品力作。那些爲追名逐利而寫、而出的東西,終究會被時間雨打風吹去。
有意思的是,與“出版熱”截然相反的是“讀書冷”,其間緣由倒是可以深思。目前,中國年出版圖書世界第一、日報發行量世界第一、電子出版物總量世界第二、印刷業總產值世界第三,但據國家圖書館的統計數據,2009年我國人均擁有圖書爲0.44冊,縣級以下人均0.1冊,人均購書費0.7元。媒體常常呼籲建設“書香中國”,“多讀書、讀好書”也是講了又講——如果讀書已經蔚然成風,又何須這般一次次呼籲與倡導?
《人民日報》( 2014年03月18日2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