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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腿,走遍全縣300多個村莊。一雙腳,丈量方圓335萬畝林地。與大山爲伴,與林木爲友,與寂寞相守,以天地爲家,人稱“鐵腿”林堂洲,福建省上杭縣林業局規劃隊隊長。
(一)
“蛇!”記者大喊一聲。
“別怕,是死的。可能是碰到了這兩天上山植樹的人。”林堂洲(上圖,張惠虹攝)面不改色,撿起來端詳一眼,“是青竹蛇,這個季節它們最活躍。還有常見的眼鏡蛇。”手一甩,扔到了一邊。
3月22日一早,剛進入春分時節的閩西大山,早已春色遍野。幾場透透的春雨之後,漫山的馬尾松、杉木和各式灌木,進入了一年中生長最快的季節。老林個子不到一米六,可跟他一起爬山,着實是件讓人後悔的事,想跟上趟兒很難。鐵芒萁長得半人高,密密叢叢,遮住去路。他兩三個跨步就翻過去,而跟在後面的人卻不知何處落腳。沒走一會兒,記者就呼哧帶喘,他卻輕鬆如常。
“又長高了不少。”像是看自家孩子,老林擡頭目測一番,掏出捲尺在樹高1.3米左右的位置一量,杉木8釐米、馬尾松6釐米。“這棵馬尾松有6節,就是長了6年。中間這一節81釐米,說明這一年雨水好,長得快。等胸徑到15釐米時,就成材了。”一說到林,他如數家珍。
老林姓林、學林、護林,一生伴着林,一心裝着林。
1989年從林校一畢業,老林的第一個崗位就分在珊瑚鄉。這鄉名字很好聽,當年卻是全縣最荒涼的地方。早年老百姓爲了致富,亂砍濫伐留下3萬畝荒山。看着死氣沉沉的大山,老林心痛不已。
他搬起鋪蓋就住進了林業站的辦公室。屋裏一桌一牀,不遠處一處亂墳崗,再就啥都沒了。晚上,同事們回家,他獨守大山。沒有電,漆黑一片,他便常常打起手電,看書,學習如何種樹……
13年後,在老林調走前,這個鄉的森林覆蓋率從16%變成了85.7%,荒山變綠,貧土變厚,乾枯的岩石縫裏流出了清泉。
接下來,他到了古田鎮和官莊鄉。當時福建各地恰逢集體林權改革,兩大重任擺到了他面前,一是林證確權,二是看林護林。古田鎮的27萬畝林地,到底誰家幾畝?邊界在哪兒?地貌如何?這些問題直接關係着林改能否順利實施。
每一宗山,每一畝林,他必一步一步走到。沒路就順着溝谷走,管他沼澤還是水塘;陡坡就手腳並用爬,哪怕老蛇在頭頂盤旋而過。2005年春節,人家都帶着山貨回家,他卻抱着一箱林改合同回家。人家歡天喜地過年,他守着合同一一確認。年一過完,一本本裝訂整齊的合同書就送到了羣衆手裏。
官莊生態林5萬畝,巡護任務極重,他用他的“鐵腿”守着。一個冬天飄雨的寒夜,老林突然接到舉報,說有外鄉人偷砍林木。他一躍而起,鑽出被窩,騎了摩托就往山上趕。車輪沾滿泥巴,開到一半就開不動了。他扔下車開動雙腿,又走了不到一半,鞋陷在泥裏拔不出來了。他硬是脫了鞋,赤着腳追到了現場。偷林的人再也想不到,在這樣的季節、天氣、時辰,竟然還有人光着腳跑上來護林,倉皇間棄木而逃。從此這片山再沒丟過一棵樹。
凡我身後,必是青山。
(二)
5年前,老林抽調到規劃隊,後來又當了隊長。說是隊長,一共三人;說是規劃,實則“勘探”。十年一次的國家林地保護規劃、五年一次的省級樣地調查,不僅所有的山頭都要靠他的“鐵腿”一步一步走到,就連樣地裏的每棵樹都要靠他一一測量。
啃饅頭、喝冷水,螞蟥咬、防老蛇,這都不算什麼。有時一腳打滑,翻下山去也不稀奇。2013年夏天搞樣地調查,他一口氣攀爬了五六個小時,來到一片不見人煙的地界,聽着山中不知名的鳥叫,一時孤寂得有些瘮人。獨自走在溼滑的山邊,他一不小心滑下山崖,底下就是10多米的深潭,幸虧被一棵大樹接住。
別瞧老林黑瘦得像個老農,可肚裏墨水也着實厲害。他不但能走能爬能吃苦,還能琢磨一些“高端”物件。搞規劃少不了計算、製表、畫圖,這些林業系統有自己的操作軟件。可這些“學院派”的軟件,在應付複雜的實際問題時有些不靈光。
老林動了心思,這軟件操作能不能改造改造?他要試試。他不學數學公式、不學數據模型,“那是專家的事”,他就琢磨怎麼更簡單地操作。他自學了數據庫和製圖軟件,他修改了輸入命令……最後,別人一天搞不定的活、查不到的數據,他三個步驟瞬間搞定。
沒事折騰這幹嗎?有人不理解。但正是這折騰,讓老林的規劃隊成爲全省乙級規劃隊的6隊之一。
這又有啥了不起?還真有。2011年國家新一輪林地保護規劃開始,不夠乙級資質的隊,只能委託別人來規劃。但上杭不用,因爲有老林。
結果,老林他們不僅獨立完成規劃並率先通過驗收,還爲縣裏節省了50萬元經費。迄今爲止,老林的規劃隊已經完成了《福建汀江流域造林綠化與生態公益林建設規劃》等一共17部重大林業規劃。
凡我負責,必定成功。
(三)
跟了一天,記者發現老林有兩點很奇怪:一是不愛說話愛咳嗽,二是雖說咳嗽卻並不抽菸。
“長年一個人,守着大山,沒說話的機會。可還得給自己壯膽,就時不時咳嗽兩聲。”所以他不愛說話愛咳嗽。
“煙戒了7年了。照管不了家,但可以答應愛人戒菸,這是我不多的可以答應她去做的事。”說到愛人,老林更沉默了。
在珊瑚鄉時,爲了造林,他新婚第三天就告別妻子跑回山上植樹。到了官莊,調查人手不夠,他硬是拖着她一起進大山,教她測量、計算、記錄,倆人輪流幹。
鬱鬱蔥蔥的山林,與這對平凡的夫妻爲伴,在這荒無人煙的大山中見證着他們的浪漫和愛情。
他,不在身邊,整天與大山爲伴。她,卻始終無怨無悔,把家務活全攬了過去。她的心意,他全清楚。所以,能答應她的,他全答應。但她的要求卻只有這些:戒菸,少喝酒,不許打麻將。所以他戒了煙,不喝酒,從不打麻將。
凡我深情,必會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