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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日暖花盛的季節,我沿着唐詩之路,尋李白當年南遊的航道,到達浙東的曹娥江與剡溪江的彙集之處,始遙望成語“東山再起”所出之東山。突然間,我覺得時間分明變得曖昧起來,亙古即在此刻,千古不朽的一幕幻化在了眼前……
西晉末年,一支浩大的人馬攜輜負重、風塵車馬,從陳郡陽夏(今河南太康)一路逶迤向江南進發,這是因永嘉之亂隨西晉皇室南遷的陽夏謝氏家族。作爲一個名門望族,陽夏謝氏當年何以要選擇東山(今屬紹興市上虞區)作爲南遷的終點,後人已難知其中原因,今天可以知道的是,定居東山後的謝氏家族隨着南遷而愈光大。而公元320年降生的謝安,其一段東山再起的傳奇,更令謝氏家族在歷史中留下了爲人難忘的一頁。
人至半山腰,回望近在咫尺的曹娥江,山腳下那塊雄踞江邊的“指石”,恍如人指點江天。對岸有塊若隱若現的沙洲,溪江環流圍成琵琶形狀,與“指石”逼真地構成了“指石彈琵琶”的情狀,故又有“江南第一指”和“會稽琵琶洲”之稱。相傳,當年謝安與會稽高僧墨客在此石下彈琴下棋賦詩作書,留下了許多佳話。
東山之上,曾經彩轎翩翩,載着文人雅士,託着紅粉佳麗。而今已是風流雲散,聲息早無,湮入了歲月的煙塵。來到兩壠山脈交界處,撲入眼簾的是一塊平地,四周由薔薇花織結而成一洞穴。原來,這裏曾是謝安賞“絲竹歌舞”之地。“優遊山林六七年,聞徵召不至”,“縱心事外,疏略常節”,史書記載的放浪不乏清高甚至冷峻。
謝安其時屢辭不就,到底出於何因,從史書上似乎很難找到答案,但其最後出山時的情境,似乎能讓人體味一絲箇中緣由。步入中年之時的謝安,面對的,是東晉政權內憂外患的嚴峻形勢,是時人的期待,還有其兄豫州刺史謝奕去世、其弟中郎將謝萬因北征失敗被黜廢后,謝氏家族對一個支撐局面人物的需求。
昇平四年(公元360年),明帝的女婿、大將軍桓溫來請謝安做他的軍府司馬。《世說新語》中生動地記下了謝安出山時的場面,也婉爲戲謔:“謝公在東山,朝命屢降而不動,後出爲桓宣武司馬,將發新亭,朝士鹹出贍送。高靈時爲中丞,亦往相送,先時多少飲酒,因倚如醉,戲曰:卿屢違朝旨,高臥東山,諸人每相與言:‘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今亦蒼生將如卿何?謝笑而不答。”
至此,謝安以“世道未夷,志存匡濟”應詔。謝安東山再起之後,歷任多職,登上輔政的地位,施展出非凡的政治、軍事才幹。他“鎮以和靖”,重振朝綱,阻止了朝廷重臣桓溫的篡政意圖。同時團結各大士族,平衡各派勢力,廣納賢士,減少了內耗,穩定了統治秩序。謝安還致力於改革內政,廢除了度田收租之制,減輕百姓的賦役負擔,促進了農業生產的發展。他招募流亡江南的北方子弟組建北府兵,加強邊境防禦。
如今,“晉太傅謝公墓”周圍已長滿了萋萋青草,不過守護墓地的那幾棵古鬆卻老枝蒼勁,昂首雲天,帶來一地凝重而爽朗的綠蔭。那碑雖已斑駁盡顯滄桑,但讓人更多了憑弔古人的肅然。
公元383年,前秦苻堅大舉南侵,一時間狼煙遍中原,烽火燃蘇皖。時年63歲的謝安臨危受命,出任征討大都督。八萬北府兵在野草迷岸、濁浪翻滾的淝水河邊,創下了中國軍事史上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著名戰例——“淝水大捷”。曾經的一介東山釣隱,一旦放下手中之竿,換上一面令旗,竟也功業不凡,真叫天下釣徒目瞪口呆了。
從曹娥江畔東山之寄情山水、放浪形骸的隱士,到遙指淝水河邊疆場馳騁的名臣,這番千古“頓悟”,也足堪後人頻頻回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