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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閱讀
爲了優化農村教育資源配置,全面提高中小學教育質量,國家於2001年開始對全國農村中小學重新佈局,即“撤點並校”。但在實踐中,“一刀切”的做法引發了很多問題。隨着盲目撤點並校被叫停,“撤點並校”一詞也淡出公衆視野,但其所帶來的各種問題卻依然未能解決。
學生
還是得到百多公里外上學
在內蒙古錫林郭勒盟正藍旗烏日圖蘇木,李根生夫婦又要送9歲的女兒婷婷上學。目送女兒登上長途班車,李根生眼眶溼潤,妻子也潸然淚下。到城裏上學本來是件好事,但“9歲的孩子不會洗衣服,住校又沒人管,冬天的時候腳都凍了。”
據李根生介紹,烏日圖蘇木是三個鄉鎮合併起來的,當初撤鄉並鎮時,中小學也隨之撤銷,孩子們不得不到30公里外的灰騰河小學上學。而等到女兒婷婷上學的時候,又趕上推行集中辦學,灰騰河小學被撤併。婷婷只能到100多公里外的錫林浩特市上學。“孩子從上小學一年級時就在學校住宿,一個學期孩子瘦了一圈不說,腳也凍壞了。”
怕太小的孩子單獨在外上學受苦,烏日圖蘇木有的牧民家長不得不跟隨孩子一起到城裏陪讀,可這麼一來家庭經濟負擔加重了。牧民何桂林說,自家草場小,一年收入2萬多元,大部分都供孩子上學了。“和城裏孩子一起讀書雖說是件好事,但如果在市裏租房子陪孩子上學,一年算下來,少說也得1.5萬元。”何桂林說。
赤峯市阿魯科爾沁旗牧民寶音所在的嘎查離旗政府所在地有150公里,孩子現在在旗中心小學寄宿,一年9個月單伙食費一項支出就有7200元。算一算,就連孩子來回花的路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一年的路費就是1000多元,1個孩子從小學到中學路費就要1萬多元。”
有一定經濟能力的家庭往往讓媽媽陪孩子到城裏租房上學,爸爸則留在家放牧或種田。可這樣一來家人很少團聚,精力大大分散,照顧了孩子就照顧不了老人,有的甚至荒蕪了田地,餓壞了牛羊。
此外,內蒙古近年來大力推進實施校舍安全工程,政府投入了大量資金用於重建、加固中小學校舍。但一些學校被撤併後,先前投入的大量資金等於“打了水漂”。
在內蒙古自治區,撤點並校規模較大的行動有兩次,一次是2000年,伴隨着撤鄉並鎮進行的,一次是2005年各地興起的集中辦學。十餘年間,大部分農村牧區中小學和教學點都被撤銷了。“2000年時我們全旗學校有184所,到現在爲止全旗學校就剩下27所。”巴彥淖爾市杭錦後旗教育局副局長楊樹恆說。
牧民
期盼恢復農村牧區學校
經過10多年時間撤點並校,許多人發現,當初提出的提高教學水平和學習效果的目標並沒達到,隨之而來的是寄宿生活讓孩子缺少親人關懷,影響了孩子身體和心理健康成長,有的孩子到了城裏學習成績不升反降。
烏蘭察布市商都縣副縣長張麗霞說,城鎮中小學校人滿爲患,大班額問題一直解決不了,教師上課管不過來,整體教學質量難以提高。有的學校食宿問題解決不了,學生只能到校外住宿,而中小學生自制能力差,有時晚上偷偷跑到網吧玩遊戲。有的孩子在失去家長監管後,糊里糊塗就走了下坡路。“讓人不放心,每個星期給孩子生活費,誰知道他拿錢是去吃飯還是去玩。”商都縣農民劉慧琴十分擔憂。
農牧民覺得子女上學遠、上學難、上學貴,他們希望被撤併的學校或教學點能夠重新恢復。
對此,內蒙古農業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教授郭寶亮認爲,恢復農牧區中小學是一個複雜的系統工程,要從長計議,謹慎處理。“一刀切”的撤點並校不能再用“一刀切”的方式恢復。“農村牧區義務教育具體問題、困難和複雜程度比城市更多,要制定一個比較詳細的‘路線圖’。比如規模和效益的關係、便利與教育質量的關係、規模和師資的關係,都要拿捏得有分寸。”他說。
郭寶亮認爲,內蒙古地域廣大,農牧民居住尤爲分散。恢復蘇木鎮和嘎查村的中小學面臨兩大突出困難。一是資金投入大,盲目恢復必然會造成浪費;二是優秀教育工作者下基層難,教育質量得不到保證。
“要解決這兩大難題,一方面要求國家和各級政府必須投入更多的資金。另一方面必須要加大優秀教育人才的引進力度,農牧民子女能夠就近享受到高水平的教育,上學難、上學貴的現狀才能得到徹底改變。”郭寶亮說。
政府
沒有專門開展相關具體工作
2012年,實施了10餘年、廣受詬病的撤點並校被叫停。內蒙古各地也相繼停止了農村牧區中小學佈局調整步伐,但多年並校產生的實際問題卻被“扔”在基層,無人問津。
撤點並校實施至今,農村牧區的學校和學生數量都出現了明顯下降。“前些年,撤併農村牧區中小學沒考慮到基層的實際情況。”錫林郭勒盟正藍旗牧民龐真才至今也想不通,蘇木的中小學爲什麼突然被撤併,“烏日圖蘇木是4個嘎查,800多戶牧民集中在一起,學生其實很多。教育部門說撤就把中小學撤了。”
“各地政府和教育主管部門從自身利益出發,都覺得撤點並校好處多多。撤點並校後,一是辦學經費可以集中使用,對學校的投入能夠提高辦學效益;二是教學資源包括設施設備可得到優化組合,在辦學的規模上也能得到保障。至於對基層百姓生活產生的不良影響,教育主管部門不會看不得到、想不到,但是不願去理會。”知情人士坦言,很多官員當時都很贊成撤點並校,認爲集中優勢資源辦學,減少了財政開支,可以讓農牧民子女享受到和城鎮孩子同等的教育,可以提高教學質量,於是大規模撤消農村牧區中小學的工作便“拍腦門”式地在全區範圍內推行了10餘年。
據瞭解,內蒙古各旗縣市雖然可自行制定撤點並校政策,但是內蒙古教育廳作爲全區教育主管部門,對各地採取的措施應該有所掌握。
爲此,記者聯繫內蒙古教育廳,試圖面對面採訪主管部門相關負責人,瞭解如何破解當前難題,但被回絕。內蒙古教育廳先是要求記者必須出具加蓋單位公章的採訪函,才能給出答覆。當記者將採訪函與採訪提綱一併提交教育廳後,經再三催促、溝通,半月之後,收到了一份關於全區中小學佈局調整工作的書面答覆,但其中並未就記者提出的問題予以正面回覆。回覆通篇2000餘字,概括起來有3層意思:一是中小學佈局調整是按照國家和自治區要求;二是地方政府應承擔責任;三是教育廳對困難學生實施補貼的工作成績。對於全區中小學校和教學點在十餘年間具體數量變化問題,答覆中只提到2001年到2006年的6年間,調減中小學和教學點8039所。但據相關人士透露,撤點並校實施的十餘年間,內蒙古全區中小學和教學點由8000多所減少到363所。撤點並校被叫停後,內蒙古並沒有專門開展關於解決基層羣衆實際難題的具體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