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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我國曆史上有文字記載的通信距今已有三千多年,唐以後逐步演變爲“遞鋪”組織。在漫長的歲月中,各朝各代有關通信的網絡組織、具體名稱、規章制度因時而異,多有不同,但總是“通遠邇於一脈,繼往來以不窮”,職能除傳播政令、飛報軍情以外,也兼溝通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聯繫。因此書信又是中國傳統文化中最富於人情味的一部分,維繫了悠久的文化傳統,承載着人世間的離情別緒和摯愛之情。
唐代大詩人元稹與白居易交稱莫逆,生前酬唱無數,世稱“元白”。他們在兩地爲官,每有新作,除用“郵筒”傳遞外,還以郵亭等的“題壁”交流。元稹每在郵亭見到白居易的題詩,總是欣喜若狂,流連忘返:“盡日無人共言語,不離牆下至行時。”白居易也是“每到驛亭先下馬,循牆繞柱覓君詩”。宋代陸游與唐婉題在沈園牆壁上的《釵頭鳳》詞,也完全稱得上是傾吐心曲的傳情書信了。“五四”新文化運動,白話書信出現,則使書信走向了大衆化。
書信主要是向特定對象傳遞信息和情感的書面方式,常具有很強的私密性。讀信或寫信的同時,那些曾經的記憶與情感伴隨着眼前的字跡一齊涌上心頭。當年,在交通和通訊不發達的時代,一封書信或許能成爲一個人一生一世的精神寄託呢!
我的書信“生涯”開始於上世紀六十年代下鄉插隊之後。由於插隊的地方是遼南長興島上的一處荒僻山村,交通極其不便,往來信件要靠小船擺渡上下島,先到公社,再由“鄉郵員”隔日一次送到山村的小學校裏,寄信與收信的週期至少要長達半月左右。儘管這樣,每到中午或晚上收工,同伴們都顧不上吃飯,先跑到小學校裏看有沒有自己的信。那時,我姐姐剛剛大學畢業,分配在黑龍江省的一個小鎮任教,一個妹妹插隊在不同的公社,父母帶着另外兩個年幼的妹妹在蓋縣山區走“五七”。天各一方的一家人通過一紙書信,噓寒問暖,相互鼓勵着,走過艱難的歲月。
伴隨坎坷生活的演進,我的往來信件也漸漸多了起來。上世紀七十年代的第二個冬天,我從大連重回鄉下不久,公社曾選送我作爲首批大學“工農兵”學員候選人,同時被選送的還有與我同在公社做婦女工作的“知青”同學Y。Y與我同校,低我兩年級,性格活潑開朗。經過體檢、考試、政審諸多程序後,Y順利地接到了入學通知,而我再次因“家庭問題”名落孫山。當時我的情緒沮喪到了極點,終日像霜打的茄子。那時,我被抽調在公社的廣播站供職。一天,我強打精神,把當日播出的稿件簽發後送到播音員小於的手中時,小於卻神祕兮兮地交到我手裏一封信,看字體便知是Y寫的。打開信,一頁信箋之上,寫了大半頁,內容大致是:“接踵而來的坎坷境遇,無疑對你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但是難過、悲傷都是於事無補的。我們都已經長大成人,儘管無法選擇自己的家庭,但要堅定地走好自己的路。更何況知識分子的家庭並無罪過,反倒讓你比我們多讀了許多書。希望你能振作起來,憑你的刻苦,相信你一定能走出坎坷,走出泥濘,有一個美好的未來。”信的末尾署了她的名字。在那個多雪而寒冷的冬天,那封信在很長時間裏都讓我心中升騰着暖意。
幾年前我突發奇想,把幾十年來我與親友、同學的往來書信重新整理出來,竟有一百多封,十幾萬字。一封封平平常常的書信,記錄着不同時代,我和我的家人、親友、同學當年的生活,重讀這些信,一幅幅昔日生活的場景如在眼前。
如今,技術尤其是通訊方式的突飛猛進,改變了人們的生活節奏,也改變了人與人之間情感表達的方式。人們可以在瞬間得到來自全球各個角落的信息,可以通過可視電話與遠在天涯海角的親人談笑風生,甚至可以在虛擬的網絡世界與一個素昧平生的人談情說愛。紙質的信是越來越少了,人們可能沒有了與親人音書隔絕的焦慮,但也失去了收到遠方來信的欣慰,失去了寄出第一封情書的心跳,失去了燈下寫信時的溫馨、從容與甜蜜。
讓我欣喜的是,我所居住的小城,近幾年相繼舉辦了多次少年兒童書信大賽。書信,作爲一種文化傳承,一種禮儀,乃至一種生活方式,並未從我們的生活中徹底消失。那麼,靜下來的時候,不妨提筆給遠方的親朋寫封信吧。試想當我們仰望雲天,心頭閃過“雲中誰寄錦書來”的念頭,不啻是一種美妙的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