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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響潭園中小學上初一時,戴傳安老師是我們的語文老師。
戴老師家在大吉嶺村,家大人多,經濟窘迫,因而他的穿着不僅樸素,而且有幾分老氣,雖然如此,戴老師卻生活得十分快樂,教學之餘,總要拿出那把錚亮的二胡拉上幾曲。
戴老師教書極其認真,對學生要求自然十分嚴格,我們都有些怕他。可是,偏偏我又經常犯在他手裏——那時我的家境困難,父親外出務工,母親在家帶着我們兄妹四人,兄妹中我是老大,因此我時常要割一捆羊草或是打一揹簍豬草回來才能去上學,這就免不了語文自習要遲到,但戴老師並未責罰,只是每次在教室門口攔住我說“下次注意”,就放我進了教室。
家裏人多花費自然也大,爲了多掙一點錢保證日常開銷,我們家多養了兩頭豬,由於沒有人手在夏天採摘葛葉作爲豬子越冬的飼料,剛一入冬,幾頭豬就沒糠吃了,沒辦法,母親只好讓我每天早晨去撿落在地上的桐麻葉,鋪在稻場裏曬焦,放學回來後用連枷打碎,以解決豬糠之荒。
初冬的早晨,桐麻葉上結了厚厚的一層霜,剛撿到十來片,手指就凍得伸不直了,伸不直了還得撿,每天得撿一揹簍,才能保證那幾頭豬不至於捱餓。在那個冬天,我由時常遲到變成了每天遲到,我特怕見到戴老師,每天去上學的路上我一路小跑,可到了學校門口,又是一步一挪,怕戴老師責罰我,可不知爲什麼,連續好多天我去上學時,戴老師竟然沒有像以前那樣站在教室門口……
又是一個早晨,我照樣去撿桐麻葉,太陽剛初升,陽光照在白霜上,有幾分耀眼。我把桐麻葉往揹簍裏放的時候,看見對面也有一個人在撿桐麻葉,我正迎着陽光,沒看清是誰,只見他撿得比我快多了,我連忙彎下腰加快了速度。當我撿滿一揹簍準備回家時,那人抱了一大抱桐麻葉已經站到了我面前,想不到竟是戴老師,他撿得太快累得滿頭汗,把帽子拿在手裏,頭上的熱氣在初冬的陽光下升騰。
“我知道你有困難,所以,你每天去上學時,我就回辦公室去了,沒站在教室門口,可老遲到也不行,該告訴老師,老師興許有辦法的……”
我的淚水涌了出來,十四歲的我,以弱小的身軀和稚嫩的心靈在默默地與困難抗爭時,得到了這樣一分溫暖,我覺得那個初冬的陽光格外燦爛,格外溫馨。以後,戴老師動員班上的同學每天上學帶幾片桐麻葉,鋪在操場上曬焦,課外活動時,大家一起揉碎,我每天放學回家就能帶回大半揹簍豬糠了,從此,我再沒有遲到,我的學習成績也一天比一天好。
這件事過去了好多年,戴老師也早已退休,後來我去看過他兩次,給他送過一把二胡。自從我調到市裏,再也沒見過他。前不久,戴老師的兒子來到市裏,說他突然就病了,病勢來得兇猛,個把月的工夫,人就走了,他臨走前交代,那把二胡一定要還給我,他說:“我知道,這把二胡不是一點散碎銀子可以買下的,我活一天拉一天,等我離開人世以後,一定要還給人家。”他兒子是專程來給我送二胡的。
我站在窗前,腦海中總是浮現出他拉二胡的樣子以及他在那個初冬早晨撿桐麻葉的情景……那個初冬的陽光很耀眼,照在我心讓我感到很溫暖!(作者系湖北省宜昌市教科院教師)
(來源:中國教育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