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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正灣沒有坡,也沒有灣。但就是這樣一個前不靠山,後不靠海,左不靠湖,右不靠江的地方卻成了“鷺鳥的天堂”。
坡正灣村子不大,離城鎮很近,離大海很遠。全村僅一百來戶人家,大部分青壯勞力已離開了鄉土。通往村子的鄉道兩旁是萬頃田疇,種滿甘蔗、花生、芋頭、番薯,藿香、通心蓮和金錢草。田野上,幾頭膘肥的水牛,牛背上“伏”着幾隻白鷺。鷺隨牛走,牛隨鷺動,兩者亦步亦趨,形影相隨。白的鷺、黑的牛在動靜之間構成了黑白混搭。微風輕送,白鷺不時張開長而尖的鐵色喙,叼啄牛毛。嘴動尾動,水牛悠閒地甩動着尾巴。遠處,一羣留守兒童在田野上追逐、嬉戲、護鳥,笑聲穿越田野,穿過童年。
穿過甘蔗林和蔬菜園,我們直抵村西。村西是一片原始森林。方圓數十里的古生態園內,古木崢嶸,盤枝虯節。層層疊疊的樹葉遮住了天空,擋住了陽光。
在樹下行走,我們沒有看到鷺鳥,但看到了鳥窩。這些鳥窩,密密麻麻,數不勝數。地上落滿灰白的鳥糞、潔白的羽毛、淺褐的蛋殼。樹下,村民的雞羣嘰喳,水牛空嚼磨牙,一個老農正削竹編耙。老人靈巧地將竹耙編製成形,又點燃了稻草開始烘烤……令人驚奇的是,樹上的鷺鳥一點都不受這煙火的驚擾,依然怡然地在樹上“噢噢”鳴叫。
羣鳥歸林時分,我們登上觀鳥樓,那是由村民捐資建造的4層樓閣。登上頂部的亭子,便看見一行行白鷺划着優美的弧線,遠遠從天邊飛來。這些鷺鳥嘴長、頸長、腿長,體態優雅,似馱着杜甫的詩卷、張志和的綠蓑衣在盤旋、俯衝、升騰。離樹林三四百米時,它們平展雙翼,伸直雙腳,優美地迴旋、滑行,輕盈地落在樹梢上。百隻、千隻、萬隻,剎那間,枝枝丫丫上,棲滿了白鷺,恰似繁花競放、雪壓枝頭。
此時,藍天像洗過的那樣純潔,碧藍大幕下,一隻美麗的雌鳥單腳棲於樹上,冠頂瓦藍,喙嘴鵝黃。突然,天邊傳來一陣長長的鳴唱。雌鳥顫了一下,發出一聲悅耳的回鳴,便見一隻雄鷺倏地落到雌鷺身旁。它們含情脈脈,合頸起舞,姿態蹁躚,令人目眩心醉。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目睹萬鳥歸林的美景,我們有說不出的興奮。白鷺最富靈性,也最擅長“擇優而棲”。它們爲何“迷戀”坡正灣呢?相傳很久以前,有一位面黃肌瘦的老嫗,乞討至坡正灣村。村民憐其悽慘,輪流奉養,視如親人。村民都親切地稱她爲“黎婆”。“黎婆”甚有愛心,曾救過受傷的小白鷺。“黎婆”仙逝後,坡正灣飛來了數以萬計的鷺鳥。村民視其爲“黎婆”的化身,呵護有加,從此便與白鷺結下了牢不可破的情誼。村民一直用心呵護這些美麗的生靈。人與鳥和諧共處,成了小村莊最美的風景。
愛鳥、護鳥,一代傳一代,村裏人不僅視鷺鳥爲“鎮村之寶”,還將鷺鳥列入生活中的一員。有鳥在,大家都感到吉祥,和諧,感到心裏踏實。他們自發劃定保護區,自發成立護鳥隊,並集資購買杉木和鋼鐵建材搭建起7米多的高塔,定期輪流值班巡視。遇到前來偷襲的獵鳥者,村民就敲響村頭的警鐘,集體阻擊。
“不砍樹,不打鳥”早已成爲村裏人的心照不宣的“無字契約”。“千萬別打白鷺,打白鷺會瞎眼。”村裏即使最頑劣、最搗蛋的孩子,也謹遵這句古訓。如果看到雛鳥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孩子們會把它“捧在手心”送回巢中。
前年,11只白鷺因感染生病,危在旦夕。村民心疼不已,連夜將白鷺裝進紙箱,送至湛江“體檢”。診斷結果,白鷺感染痢疾,病勢嚴重,獸醫立即對症給其打了針劑。村民依照醫囑,天天按時給白鷺喂葡萄糖,還買來魚蝦餵養。在村民的悉心照料下,白鷺逐漸康復。半個月後,這批白鷺再一次飛上青天。
今年7月18日,廣東有氣象記錄以來最強颱風“威馬遜”襲擊湛江,席捲坡正灣村。百年老樹被連根拔起,暴雨無情地衝刷樹幹,白鷺窩巢被逐個擊毀。無處可逃的鷺鳥,或撲棱着翅膀在風中痛苦嘶叫,或蜷縮在樹下顫抖哀鳴。村民們穿上雨衣打着電筒,頂着狂風挺進樹中搜救受傷鷺鳥。100多隻鷺鳥被救回。瞭解坡正灣村情況的熱心網友,在網上緊急召集志願者。北京猛禽救助中心、廣州市野生動物保護站以及深圳、東莞、廣州等地的鳥友聞風而動,紛紛趕來加入“叢林大救援”……
強颱風過後,村民們開始重建“鷺鳥天堂”,深挖魚塘,建鷺鳥覓食地,造人工鳥窩。中秋節前夕,我們再訪坡正灣,樹林裏殘枝斷樹已被清理乾淨,數不清的鷺鳥或在樹梢上收羽翼,或在鳥窩旁伸縮頸,重現了“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的景象。月亮漸漸地升起來了,一聲聲關於鷺鳥的悠揚童謠,正在坡正灣村各處緩緩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