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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北方網訊:好多年前,歷來嚴肅的聖人,不假掩飾地說出過一個真理:“食色,性也。”由於“色”字頭上有把亮亮的刀子,不好造次,國人這方面多半謹慎。再者,過度了也會厭倦和累死。那麼,每天的一日三餐,我們無法拒絕,從某種意義上說,人類因吃才感到幸福和滿足的,看電影《一九四二》,其中的情節令人震驚,大把的鈔票不頂一碗米飯。當然,這個幸福與滿足,與其他類別的動物們在本質上不完全一樣。因爲人類的吃,還在於把食物與靈魂深處的奧祕結合起來,有了吃的文化與精神況味。如作家阿城在一篇叫《思鄉與蛋白酶》的文章中說:思鄉這個東西,就是思飲食。
也許我身上的低級趣味從未泯滅,幼年時過生日,有老媽給烙一張油餅就覺得很幸福了,否則就會在整整一天裏覺得不幸福,蔫蔫地打瞌睡。當然,吃中也自有罪惡,縱觀人類的歷史,世界上有好多節日,都是吃的聯歡;世界上有好多旅行,都是吃的聚會;世界上有好多戰爭,都是吃的掠奪;世界上有好多陰謀,都是吃的意念瓜分。
十多年前,頭一次來天津,乘坐的是一列綠皮火車,同伴是個出過國留過洋的傢伙,長髮披肩,海歸後做了專職畫家,一身裝扮也有點“假洋鬼子”派頭,他聊了一路自己品過的頂級美食,大談“從東京吃到惠靈頓,從夏威夷吃到意大利,從法蘭西吃到墨西哥……”,什麼瓊斯海灘的螃蟹,林間野營篝火的烤鹿肉之類,我聽了豔羨不已,強嚥唾液,一邊拍手叫好。但有一點我沒有言明,就是自己對西餐暫時還沒感覺,那次出差的最大誘惑驅動,乃是一籠極品正宗的狗不理包子。當時年輕,在自己生活的城市裏,打它名號的店鋪何止一家!霧裏看花,你知道哪個是正宗,哪個是掛羊頭賣狗肉?食物這東西與其他商品不同,新鮮正宗與贗品味道差之千里。至於爲何同樣的原料,味道會相差到這麼遠,其中的道理若細追究起來,會扯到玄學上去。下了車,我拉上同伴,打了出租,直奔位於和平區山東路的狗不理包子總店,排隊到中午,好歹總算品嚐到了地道的狗不理包子。大肆饕餮過後,每人一籠包子居然沒夠,只好又重新排隊要了一籠。有個細節至今難忘:我特意留下兩個包子,打算帶回山東,企圖讓太太根據餡的原料,依照葫蘆畫瓢試做,無奈炎熱的季節很不給力,包子在帶回賓館的第二天就變味了,致使這個美妙的計劃流產。
多年過去,此後我再也沒有到過天津,如今竟然連那次出差公幹的主題都忘了,但卻記住了吃狗不理包子的全部細節,我因此思忖,吃的力量有多麼強大呵。日前讀張愛玲的《私語》,方知張才女也是吃貨一枚,她童年曾在天津度過六年時光,恰是愛吃的年齡,其在散文《談吃與畫餅充飢》中有一段話:“小時候在天津常吃鴨舌小蘿蔔湯,學會了咬住鴨舌頭根上的小扁骨頭,往外一抽抽出來,像拔鞋拔。與豆大的鴨腦子比起來,鴨子真是長舌婦,怪不得它們人矮聲高,‘咖咖咖咖’叫得那麼響。湯裏的鴨舌頭淡白色,非常清腴嫩滑,到了上海就沒見過這樣的菜。”而自咸豐年間就已名揚天下的狗不理包子,張愛玲是否也愛吃呢?答案應該不難判定。
寫這篇小文時隨手翻看一本科普雜誌,有專家論證外星人是不吃食物的,僅靠一種液體維持生命,我就暗想:呵呵,那不成了與汽車每天需要加油之類的白癡貨毫無區別了嗎?無論他們的智能有多高,本領有多大,我作爲地球人也不會羨慕。你不吃不喝沒有愛情和性交,即便把整個宇宙都統治了,又有什麼意思。再者,如果沒有食色之慾,這對地球的探測動機從何而來,實在沒有根基和土壤。這不符合人性的邏輯,更不符合自然規律,即便是神的邏輯也不相符。荒唐的“外星人”們,拜拜吧您哪。當我讀出破綻,便扔掉了那雜誌,嗅到撲鼻而來的飯香,迴歸到一個人的血肉之軀。
作者簡介:周蓬樺,男,中國作協會員,中國石化作家協會副主席,山東省作協散文創作委員會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