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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醫衛改革的新生事物,“醫生集團”終於獲得官方正式認可:深圳博德嘉聯在3月15日成爲全國第一個獲得冠有“醫生集團”字樣營業執照的醫療服務機構,催生出醫療行業的新業態。
雖然獲批只有一個月,一批專家領銜的醫生工作室陸續和博德嘉聯簽約,現在已能開展腸胃外科、膽外科、先天性心臟病、哮喘與慢阻肺等多項診療服務。
獲得首張“醫生集團”營業執照意義何在?對現有醫院管理模式帶來哪些改變?對我國醫療體制帶來怎樣的影響?看看新華社記者蹲點這家醫生集團瞭解的情況。
首獲營業執照,開啓醫療新業態
廣州市民馮小姐近期頸椎疼,先是去了廣州一家三甲醫院就診,後經推薦來到張子謙私人醫生工作室就診。在這裏她感受到不同以往的就醫體驗。
“這裏預約後不用排隊,醫生還給我做了一個多小時的診療,整個看病時間自己也好掌控。”她特別強調“醫患雙方有充足的時間來溝通交流”。
2015年4月,廣州三位醫療專家與一家民營體檢機構合作組建“私人醫生工作室”——博德嘉聯的前身。他們分別是中山大學附屬第六醫院大外科主任兼腸胃外科主任林鋒,廣州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張子謙,中山大學附屬第六醫院謝汝石。三人均以各自姓名命名工作室。
林鋒工作室是由他領銜的專業醫生團隊,涉及影像、放射、病理科、麻醉科等多個學科。“用醫生自己的名字掛牌,是希望醫生像愛護名字一樣注重服務質量。”林鋒說,“病人在這裏可一站式完成全部治療。”
經過1年的摸索,深圳博德嘉聯醫生集團醫療有限公司在深圳前海註冊成立,並於3月中旬獲得國內首張“醫生集團”營業執照。
“醫生是整個醫療衛生事業和健康產業發展中的第一生產力。推動醫生自由執業,有利於提升醫療人才價值,促進醫療服務下沉,夯實基層服務根基。”深圳市衛計委醫改辦主任李創表示。
事實上,博德嘉聯並不是我國成立的第一個醫生集團。此前,不少醫生集團成立時只能以“醫療科技有限公司”或“醫生管理有限公司”等名義出現,而未能將“醫生集團”四個字納入工商註冊。
“這就造成我們對外聲稱是‘醫生集團’,而法律意義上卻是一個醫生管理公司,不能接受醫生註冊,沒法獨立開展醫療服務。在結算方面,醫生集團也無資格向病人收費,只能以諮詢費名義與合作醫療機構分成。”冬雷腦科醫生集團創始人宋冬雷說。
“深圳此舉使醫生可直接註冊到醫生集團。同時,醫生集團也能名正言順地直接按診斷、治療服務向病人收費,再向合作醫療機構支付平臺使用費。這意味着醫生集團已成爲可獨立開展業務的新業態。”博德嘉聯CEO謝汝石表示。
長期研究醫改的中國社會科學院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朱恆鵬說:“獲得營業執照,成爲公司制組織,使得醫生集團的經營活動和執業活動有了合法的規範。”
目前,這家醫生集團已與300多名專家簽約,其中包括20多名外國專家,下設19個專科工作室,每個專科工作室再根據醫生影響力分設私人醫生工作室。患者就診的基本流程是:患者提出預約,客服登記患者資料,隨後全科醫生整理、完善並提出就診對應專家建議,最後患者按指定時間前來就診,就診時間至少30分鐘。運營至今,林鋒三人已迎來600餘位患者。
廣東省衛計委巡視員廖新波表示:“醫生集團營業牌照的突破會激活深圳醫療衛生事業和醫療健康產業整個生態圈,並通過政策創新驅動,開放分工合作,以局部的‘鮎魚效應’推動深圳醫改。”
作爲有益補充,作用不宜誇大
傳統的醫生與醫院關係中,醫生基本職業路徑是服務於一家醫院,通常只能在一家醫院從醫,在一家醫院評職稱、晉升。很多醫生終其一生,僅爲一家醫院服務,成爲醫院的“單位人”。
而在醫生集團中,醫院-醫生-醫生集團三者構建了新合作關係:醫生和醫生集團簽約,醫生集團又和醫院簽約,醫生不再是機構“僱員”,而是一種契約約束下的“社會人”。
“以航空產業做類比,醫生集團好比航空公司,醫院好比機場,醫生相當於飛機。猶如飛機不屬於機場一樣,醫生也不隸屬於任何醫院。作爲平臺方,醫院只有像機場一樣做好服務,才能與更多的航空公司,即醫生集團簽約。”林鋒說。
多點執業一直被視作盤活醫療資源的關鍵,並被寄予緩解看病難這個老大難問題的厚望。然而,這個政策在去年初正式推出後卻頗受冷遇。“一方面,不少醫生擔心醫院院長們給自己‘穿小鞋’;另一方面醫院不同級別限制醫生診療費定價,導致同一個醫生同一種診療服務在不同地區價值不同,專家下沉基層缺乏積極性。”廖新波說。而在醫生集團內,醫生的定價權由市場決定,醫生的服務價值不會因執業地點改變而改變,醫生集團將是撬動醫師多點執業真正落地的一個重要支點。
業內人士認爲,醫生集團的出現也爲探索構建新型醫患關係提供了新可能。
傳統醫療生態下,醫生的勞動價值,也就是人們通常說的醫術價值,被嚴重低估。在以藥養醫的體制下,醫生多要靠大檢查、大處方來創收,這是醫患關係緊張的根源性矛盾。
“醫生集團可以讓醫生收入跟藥費、檢查費做明確切割,而主要依靠診金收入。醫生技術服務價值迴歸,讓醫生的首要目標從‘關注’院長改爲‘關注’病人。由此也相應會減少大檢查、大處方數量。”張子謙說。
從“單位人”轉變爲“社會人”,醫生集團還有望不斷釋放醫生羣體的活力。“在我國,醫療專家既稀缺又存在浪費,由於公立醫院牀位有限,一個教授也就分管四五張牀位,爭搶牀位成爲就醫矛盾和爭執的焦點。”林鋒告訴記者。
與此同時,民營醫院、基層醫院發展卻面臨人才瓶頸。“醫生集團與這些機構簽約後,一名專家就能帶動一個科室的人才培養。”林鋒說。
記者採訪還了解到,當前醫生“飛刀走穴”收入相當可觀,有外科醫生年收入超百萬元。儘管收入不菲,但由於不受法律保護,上不了檯面,他們依然覺得談不上“尊嚴”。而醫生集團的出現有望將常年處於灰色地帶的“飛刀”行爲納入陽光化管理中。
“醫生集團除了和醫生簽約外,他們還可以通過保險公司來合作處理醫療糾紛,對醫生的壓力就會較少。”重慶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普外科主任王子衛說。此外,支付關係只發生在醫生集團和醫院兩大機構之間,整個過程可監管,從而避免了“飛刀”行爲中醫生個人的金錢往來。
不過,醫生集團內簽約醫生的收費問題成爲一部分人質疑的焦點。不少人認爲,醫生集團集業內專家於一身,僅診療收費動輒數百、數千元,手術費更是高達數萬元,這可能導致醫生集團只爲富人服務,讓窮人望而卻步。對此,宋冬雷也坦承,接受醫生集團治療的病人自費部分確實會增加。
深圳市羅湖人民醫院是博德嘉聯合作的第二個醫療機構。院長孫喜琢告訴記者,醫生集團的作用還不宜過分誇大,它只能算是我國現有醫療服務市場的一種有益補充。
破解醫改難題,尚需不斷探索
醫改問題十分複雜,就像疾病一樣,不可能一張方子包治百病。在我們這樣一個地域廣闊、發展不平衡的大國,破解這樣一個世界性難題,既要有頂層設計,也要允許有新探索、新嘗試。其間,也一定會面對新問題。
深圳市衛計委主任羅樂宣告訴記者,4月6日國務院常務會議上,“將開展公立醫院在職或退休主治以上醫師到基層醫療機構執業或開設工作室試點”列入了2016年深化醫藥衛生體制改革重點,這表明國家對醫生建立醫生工作室、成立醫生集團給予了更加開放的政策支持。但中國的醫生集團還處於剛剛起步階段,還沒有一個固定的模式,仍處於摸索階段。
國家衛計委體改司相關負責人接受新華社記者採訪時表示,國家衛生計生委已關注到深圳首個獲證醫生集團。作爲一個新鮮事物,有關規範需要進一步完善。但推進醫生多點執業,調動醫務人員積極性,逐步釋放醫生的生產力是國家支持的。
“良好的醫療生態應該是:醫院服務好醫生,醫生服務好病人。”廖新波說,將來病人在哪裏,醫生就在哪裏,醫院最大的挑戰是爭奪醫生而不是病人。爲此醫院管理方應該努力提升自己的平臺價值,吸引到更多的優秀醫生。
“醫生集團還是襁褓中的嬰兒,畢竟還屬於新生事物,社會應對它給予足夠的耐心。”林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