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化糧是指長期儲藏、導致黃麴黴菌(是目前發現的最強致癌物質,280℃高溫下仍可存活)超標,已不能直接作爲口糧的糧食。陳化糧所含黃麴黴菌產生的黃麴黴毒素是目前發現的最強的化學致癌物(尤其易導致肝癌),黃麴黴毒素的致癌性比化學品致癌物亞硝胺類強75倍,試驗表明,其致癌所需時間最短爲24周。按照國家規定,陳化糧的銷售處理,應採取在縣級以上糧食批發市場公開拍賣的方式進行,拍賣的對象主要是釀造、飼料等工業用糧大戶,陳化糧是絕對不允許直接作爲口糧進行銷售的。
7月上旬,有媒體報道,一些本該作爲飼料的陳化糧,竟然成了“民工米”,端上了民工兄弟的餐桌,此事在全國引起廣泛關注。近日,本報記者在長春市內進行了爲期3天的暗訪。
“民工米”8角錢1斤就賣
7月15日上午,記者來到長春市綠園區奮進鄉小房身北市場。第一家糧店的女店主聽說記者要買工地用米,就告訴記者:“往前走,到賣五金的地方打聽李洪文,大家都知道,他那裏肯定有你要的米。”記者來到女店主指點的五金店後,經另一女子指點,找到了李洪文的妻子(以下稱李妻)。聽記者說明來意,李妻對記者說,那些大米不在這裏,說着,拿起鑰匙和記者一起出了門。
李妻帶記者七轉八轉了一陣後,來到一家五金店後的一間小屋。一進門,記者就被屋裏濃重的黴味嗆得打起了噴嚏。記者仔細打量了一下這間“神祕小屋”,屋內被大小不一的米袋子堆得滿滿的,整袋和半袋的大米各佔了一半。窗戶上釘了一層厚厚的地板革,屋裏光線十分昏暗。記者在屋內東牆根一個開口的米袋中捧起一把米,黴味直衝鼻腔,這半袋是發黴變黃的大米。
李妻對記者說,以前他們兩口子在工地上給民工做過飯,別看現在這些米黴味大,但用水衝兩遍後,米粒上的那層黃色就能洗掉,“要是這些米過水之後還有味,就加一把香米,保證做出的飯香噴噴。”
李妻說,這些大米整袋的2.10元/公斤,散袋的還能便宜,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李妻說可以以2元/公斤的價格把米賣給記者。
16日,記者再次來到該五金店,看到一名中年男子躺在炕上打手機,經介紹,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洪文。
得知記者的來意,李洪文對記者說,剛纔他接的電話,就是有個熟人託他以1.8元/公斤的價格幫忙賣20噸大米。李洪文帶記者再次來到五金商店後面的那間小屋,他坦言,這間屋裏存的大米都是陳化糧,是他從別處收來的,這些米吃不住,中午做的飯,放到晚上肯定扯粘條(變質)。李洪文說:“如果你能保證民工吃出事後不來找我,我就把這些米8角錢1斤賣給你。”
“改造術”:1洗2摻3重磨
李洪文建議記者買回這些米後,把好米和壞米混在一起再下鍋。他還說,不管大米黴成什麼樣,黴的都只是表面那層,他可以幫記者聯繫一個磨米廠,把黴變的那層磨掉,這些大米就和新米差不多了。但是磨完之後,糧食會有損耗,同時還要付給磨米廠加工費。
據李洪文介紹,他10多年前就開始倒賣“民工米”了,那時他一邊做買賣,一邊給工地的民工做飯。有一段時間給一些四川民工做飯用的米,比記者看到的這些米中最不好的還差。記者問他,是否和民工們一起吃飯,李洪文夫婦一起搖頭:“我們從來沒在工地吃過飯。”記者臨走時,李洪文說:“不敢說在這一片幹這行我是老大,但大家都認識我。幹了10多年之後,我覺得幹這事對不起良心,所以準備收手不幹了,打算把家裏這點庫底賣了就算完事。”
剛賣給長春一工地70袋“民工米”
從李洪文處出來後,記者又走訪了附近的3家糧店,3家店都出售“民工米”,價格在1.8元—2.1元/公斤不等。
在一家名叫“景輝糧油批發”的糧店裏,記者看到,最便宜的大米售價爲2.24元/公斤。店主告訴記者,他這裏雖然也賣“民工米”,但是央視報道了陳化糧後,有關部門正在加緊調查,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把這些米擺在店裏的。店主說,他家倉庫裏有陳化糧,售價爲2元/公斤。
隨後,該店主勸告記者,儘量別在“風頭正緊”的時候買便宜的“民工米”。
和“景輝糧油批發”相隔不遠的“路家糧店”的店主告訴記者,半個小時前,他剛以1.8元/公斤的價格賣給長春周邊一工地70袋“民工米”(每袋25公斤),店裏現在已經沒有“民工米”了。如果記者想要,他可以幫記者聯繫,但價格要比他賣出的這批米貴。
該店主用手機與別人聯繫後告訴記者,他的朋友手中有一批這樣的大米,價格是2.04元/公斤,這批糧食比他賣的那70袋大米的質量好得多。
記者在小房身北市場繼續前行發現,在一家汽車修配廠旁的一塊小牌子上寫着“大米1.06元(每0.5公斤)”的字樣。記者在拉修配廠門時發現,這扇門從裏面反鎖了。經修配廠工人指點,記者從修配廠的後門進入,找到了這家糧店。記者發現,在糧店的西北角,高高堆起的米袋一直頂到天棚。據記者目測,大概有600多袋。記者在一個打開的米袋裏捧起一把大米,看到其中很多米粒發黃。店主告訴記者,這些米袋裏的米都是這樣的,要是多買的話,他可以把價格降到每0.5公斤1.05元。當記者問這些大米是不是陳化糧時,店主點了點頭。
長春最大糧油批發集散地在賣“民工米”
16日中午,在綠園區青崗路69號,記者對長春市內最大的糧油批發集散地———東北亞農產品物流中心進行了實地踏察。調查中記者發現,這裏也有“民工米”出售。
在東北亞農產品物流中心A廳,“買新米還是買陳米”已經成了一句常用語。據記者初步統計,這裏有80%以上的攤位經營陳米生意。一攤主告訴記者,在央視“陳化糧”報道之前,米商們在交易時還將賣往工地的大米叫做“陳化糧”,現在部分米商已改口稱其爲“民工米”了。
記者看到,這裏的一些米商在自家鋪口用小黑板醒目地寫着“大米1.06元”字樣。在A廳入口處附近的一家米店,一中年男子熱情地問記者是否要給工地買大米,然後試探性地說了一句:“我們這裏什麼價位的陳化糧都有,從1998年到2001年的米價格都不一樣,你最好看過後再說。”
在這間米店的後門口停着一輛重型卡車,十幾個工人正在將車上的米一包包卸下,記者問其中的一名搬運工:“車上的是什麼米?”那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陳化糧,從德惠剛拉來的。”記者隨即問那名中年男子:“這種‘民工米’多少錢?”米商稱,由於剛卸貨,還沒計算袋數,所以暫不出售。
“民工米”也分等級,1998年的便宜
該中年男子向記者介紹說,他店裏2001年的米是2.40元/公斤,1998年的米就是黑板上標的價格2.12元/公斤。它們的區別是2001年的米黃粒的不多,黴味也較輕;而1998年的米被水泡過。
在該男子的帶領下,記者看到了他店內已存量不多的1998年的米。數過後,記者發現現存不過20袋。該男子說:“一方面現在查得緊,不敢多放;另一方面這貨走得快,存多少也剩不下。”
乾脆把“民工米”包裝成“香米”
記者看到,一些米的包裝袋寫有“香思米”的字樣,這名中年男子說:“既然是工地用,我就告訴你,加點香米,多淘幾遍,一點事兒沒有。”記者在他的店裏發現,像這種被貼上“好聽名字”的陳米有十幾種之多,價格都在2.10-2.20元/公斤。據業內人士向記者透露,這些米基本都來自外縣的糧米加工廠,從這裏再流到工地和部分食品加工廠。
記者在走訪中得知,除糧庫外,很多陳化糧是糧販子走街串巷收上來的。收陳化糧的販子所給出的價格都很低,每0.5公斤大概在0.4元左右。
有些“陳米”是走街串巷收來的
記者曾在西五馬路遇到過一位姓苑的女士,她把家中的100餘公斤發黴變黃的大米全部賣給了收米人。她說自己今後可能不會再吃煎餅、盒飯,因爲她問過收米人,得知經營煎餅、盒飯者是這些陳化糧的最終買主。
15日上午8時,記者在長春市近埠街遇到一名收陳大米的中年婦女。
記者以一位工地負責人的身份與她進行了一番交談。她告訴記者,目前所收的陳化糧基本都向各個建築工地供應,銷量非常好,只是所收有限,供不應求。她還從單車上卸下剛收來的“陳米”,讓記者現場看貨。記者發現,這些收來的“陳米”中有很多黃粒米、綠粒米,透發着濃濃的黴味兒。她說,這些是居民或飯店裏年頭已久,或是生蟲或遭水浸泡後的變質米。收米人自稱,家中尚有餘下的幾十袋“陳米”未被拉走,如果記者能派車去拉,價格可以便宜,每0.5公斤1元錢。收米人告訴記者,他們是以0.5公斤約0.4元的價格來收這些“陳米”的。
“這些米自己不能吃”
收米人建議記者到她家中看一看,並給記者留下了她丈夫的手機號碼。
15日中午,按收米女子的指點,記者驅車趕至城西鎮長白公路5.5公里處。收米女子的丈夫姓金,金家的三間磚房就掩映在半包圍的苞米地中。記者趕到時,發現屋門已被反鎖,有兩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從窗口探出頭張望。孩子說:“爸爸送米去了。”
在房外,記者撥通了金某的電話,金某稱自己正在外面送米,不能及時趕回,家中有些存貨,可以先看再訂,數量多少都不是問題。聽了記者和金某的通話,兩個孩子好半天才將房門打開,一股發了黴的米味兒撲鼻而來。
這是整間房中靠近最裏側的一間屋子,除了一鋪土炕,這間屋子裏幾乎到處都是準備送往工地的“民工米”。地上有一些散開堆放的大米,孩子們說:“這些還沒有晾乾,所以沒裝進袋中。”而裝入袋子中的陳化糧則被整齊地碼放在一側,共計36袋。記者從其中一袋的縫隙裏抓出一小把大米,放在鼻子前嗅了一下,濃濃的黴味立即衝進喉嚨裏,讓人覺得噁心。米粒通體發黑,有近一半的米粒上附着黃色斑點。記者問兩名孩子是否也吃這種米,他們搖頭說:“爸爸不讓動,也不讓媽媽做來吃,我家有做飯的米,這些是賣的。”
下午3時,金某問記者是否要將中午看過的那些大米全部買下。他還告訴記者:“這些米自己不能吃,但可以拿到工地去,因爲工地上的人不會計較米的好與壞。”他在電話中一再讓記者放心。他說:“沒事的,工地上的人都上我這拿米,不久前我還給附近的一家食品廠送去兩萬斤大米。”
磨去“陳米”一層皮,以去“陳”味
16日上午,本報另一路記者赴雙陽區調查外埠“民工米”加工、流通現狀。
雙陽區一名外號爲“陳老萬”的米販子告訴記者,自家有近千袋陳化糧,全是從雙陽區周邊的小型磨米廠收購來的。現在磨米廠的陳化糧也很緊,大部分米商都親自到德惠、九臺、蛟河等地的糧米加工廠上貨,以解城區內建築工地之需。
“陳老萬”還向記者表示,自己是個非常有“善心”的米商,他說:“凡是經我收上來的‘民工米’,還要整車拉到磨米廠再去一層皮,以去掉一些‘陳’味兒,我賣米的不管那些,但買米的確實心眼兒不好,因爲這些米都給那些農民工吃了。”
民工:不知道吃的是不是陳化糧
7月17日,記者來到長春市南嶺小街附近一個正在施工的建築工地。在工棚裏,記者見到了幾位民工。當記者表明身份,詢問他們吃的米怎麼樣時,一位民工告訴記者:“米飯有點兒黴味兒,但那也是正常的。自己家的米放的時間長了,也會有黴味兒。”
這時,一位躺在牀上的民工問記者:“你們問的是不是陳化糧的事啊?我們吃的是不是陳化糧,自己心裏也沒底。”另一位躺在牀上的民工很無奈地對記者說:“我們出外打工不容易,爲掙點兒錢,養家餬口,吃啥都行呀!都說我們吃的米不好,可不吃不餓嗎?餓壞了,咋掙錢呀?”
食堂:給工人吃好米還不賠死
從工棚出來,記者繞過工地,來到了長春市審苑小區2號住宅樓建築工地的食堂。據記者瞭解,該工地的工人來自不同的地方,每夥工人都有自己的食堂。記者首先來到了德惠民工的食堂。在德惠民工食堂,記者剛剛談到民工糧的事情,在這裏做飯的一位大嫂就把記者當作賣米的了。她告訴記者,她們這兒負責伙食的人(她的丈夫)不在,她也不知道給民工吃的大米是花多少錢買來的,也不知道是否需要再買。她建議記者到旁邊的幾個食堂問問。
隨後,記者來到了另一家食堂。在這家食堂做飯的大嫂告訴記者,她們給民工吃的米都是每0.5公斤1元錢買的,吃起來也沒有什麼味兒。她還從食堂的米袋裏抓了一把米,記者看到,這把米里有不少黃色的米粒,而且聞起來還有一點兒黴味兒。
就在這時,一位負責人模樣的中年男子湊了過來。他也把記者當作賣米的了,因此和記者談了起來。記者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們是賣米的?”男子笑了笑說:“像你們這樣上門來賣米的人我見得多了。”
隨後,他指着記者手裏那把剛剛從米袋子裏抓出來的米說:“我這兒的米都是每0.5公斤1元錢買的。咱們幹這行的,大家都明白是怎麼回事。這都是陳化糧,工地要是給民工買好米,還不賠死。但陳化糧是陳化糧,你得保證你賣的米民工吃起來沒黴味兒。”該男子還說:“你要是賣我每0.5公斤9角我就可以買,但你得先賒給我1噸,半個月之後我才能把錢給你。”
看到記者沒說話,該男子又指着德惠食堂說:“你要是覺得可以,他們也能用你的米。兩個食堂的人加起來有80多口呢!你再考慮考慮,但不能對別人說。”隨後,該男子將他的聯繫電話留給了記者,並稱如果記者同意,就給他打電話。
每0.5公斤4角的大米做飯有黴味兒
17日中午,記者來到長春市節能鍋爐廠後側的某建築工地。該工地只有一個民工食堂。據說,在這個工地幹活的100多名民工都在該食堂吃飯。
在食堂外屋,記者看到3個50歲左右的男子圍在一起擇豆角。這次,記者又一次被當作是賣米的。3人中一個身着深藍色T恤的男子對記者說:“我們這兒有米,不需要!老闆不在,我們說了也不算!”
記者從門縫中看到,食堂裏屋堆放着大量的米袋子。記者表示想進去看看這些米,但“藍T恤”卻將記者攔住。最後,記者終於走了進去,根據目測,這裏堆放的大米約有200袋。記者從一袋米中抓出一小把,放在手中仔細看了看,發現這一小把大米中不僅有江米和碎米,還有一些黃色的米粒。
隨後,記者走出儲米間,在食堂外屋看到,櫥櫃上放着兩盆已經做好的用罩子罩着的米飯。記者將罩子打開在盆裏抓了一把米飯,放在嘴裏嚐了嚐,發現飯已經有點兒黴味兒了。
看到記者從裏屋抓了一把米,又嚐了盆裏的米飯,“藍T恤”說:“我們做飯的米也不都是陳化糧,也有新的。給民工吃陳化糧,我們也怕出事。近來查陳化糧查得挺嚴的,被抓住就完了,我們正要把剩下的這些退回去呢!”
當記者追問這糧是從哪裏進的時候,“藍T恤”說:“我們這兒的米都是由老闆統一供應的,沒等這批吃完,下批就又運來了。我也不知道是從哪兒進的。”“這米多少錢一斤?”記者問到。“4角。”低頭擇菜的一男子回答。當記者問爲何這麼便宜的時候,該男子就不再說話了。而他旁邊的“藍T恤”這時卻說:“他那是和你們開玩笑呢!”記者指着櫥櫃上擺放的兩盆米飯問道:“這飯是用裏屋的米做的嗎?”“藍T恤”點了點頭。
記者未能從有關部門得到說法
7月16日,記者來到省糧食局調控處想了解有關陳化糧的情況。保安員經過聯繫之後告訴記者,調控處沒人,所有人都去開會了。
昨日下午13時30分許,記者再次來到省糧食局,見到了調控處的鞠處長。得知記者要諮詢陳化糧的事情,鞠處長說,局裏有規定,新聞媒體採訪,都得辦公室統一安排,如果辦公室同意,那他知無不言。
隨後,記者又來到省糧食局辦公室。一名趙姓工作人員告訴記者,辦公室主任一個出國了,一個出差去北京了,他們的手機關機,現在聯繫不上,請改日再來。當記者問她,主管調控處的局長是否在辦公室時,她告訴記者,主管調控處的局長出國了,其他4位局長都在開會,無法接受記者採訪。至於是否能接受採訪以及對記者帶來的米樣進行檢測,都得由出差去北京的辦公室主任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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