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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空軍試飛英雄李中華和妻子潘冬蘭相識、相戀19年來，留存下來上千封通信。他們在信中暢談人生、理想、事業、愛情、家庭，情真意切，天然無飾。如果把李中華比作潘冬蘭生活的天空，那麼，潘冬蘭就是李中華堅實的大地。鷹飛得再高、再遠，也要棲歇在溫柔的大地。應廣大讀者和網友的要求，我們說服李中華、潘冬蘭夫婦，摘編了他們的幾封情書。
李中華致潘冬蘭 1989年4月6日
冬蘭，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可能有機會去當試飛員了！作爲一個男人，我竭力地想把自己造就成爲一個有所發展的男子漢，一個未來“稱職”的好丈夫，這是我的一個夢，你該爲我高興！試飛員同飛行員相比，工作的性質可能相差較大，而且充滿風險和挑戰，但我覺得試飛員更適合我。挑戰風險，是軍人應該具備的膽魄。
現在還在等待確切消息，祝福我吧，冬蘭！
李中華致潘冬蘭 1989年4月10日
冬蘭，我們要走的消息越來越清晰。據說有些飛行員很想去，但因他們不是本科畢業生，而未能如願。這顯現了試飛員的培養方向。王昂是60年代從北京航空學院(編者注：今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畢業後參加空軍的，當了幾年飛行員後被調去試飛。像他這種基礎的試飛員不多，而且他也感受到了現在我國試飛員隊伍的薄弱環節，所以國家開始着手培養高層次的試飛員。
其實，試飛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麼可怕。人生在世，危險到處都有，因爲人畢竟沒有生活在真空中。但如果一個人處處縮手縮腳，乘車時怕遇車禍，看電視怕顯像管爆炸，登山遠行又擔心遇到雷電和危險天氣，那麼想想看，他會幹成什麼事情？試飛員不僅要飛，而且要看，要能夠詳盡地看出所試驗科目中的問題，最好還能夠提出改進方案。這就需要試飛員具備紮實的理論基礎和專業知識。
潘冬蘭致李中華 1989年4月11日
中華，如果說做一名試飛員對你來說是唯一的選擇，那麼，我真的沒想過，一個試飛員的妻子該怎麼當？
我常想，我需要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婚姻，其實最簡單不過。無非就是一個小天地，哪怕一張牀，一條桌，只要相濡以沫的兩個人疲倦了有彼此溫暖的懷抱可以依靠，被噩夢驚醒身邊有個人撫慰。一盞燈下，讀書到精彩處彼此一個會心的微笑……或者乾脆離開小天地，走近“大天地”，無論是曬太陽淋小雨，苦也罷甜也好，只要朝夕相處的兩個人……而你當“試飛員”，這些你都不能給我。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力量和勇氣去做出這些犧牲。跟你浪跡天涯也就罷了，可我真的不知道我能不能忍受形單影隻，獨伴孤燈。我實在沒有做好承擔這些的思想準備。
試飛是一項很了不起的職業，也必須要很了不起的人投入全部精力去做。跟你相處這麼久，我知道你的爲人，我是攔不住你的，我也不該攔你，我從心底裏祝福你事業成功！找一個適合你，真正堅強的，賢良的偉大的女孩幫助你吧！
就讓我們做兩條平行線吧！我會始終遠遠地望着、默默注視你！我真的感覺你愛試飛要比我多些！我希望你能走下去，也相信你會走得很好！
李中華致潘冬蘭 1989年4月13日
冬蘭，我清楚，當你得到我要去當試飛員的消息會這樣震驚，是因爲你愛我，而且又對試飛不瞭解。我希望你儘早地瞭解試飛，以免過多地擔心。
幾年前，我曾看過試飛員耶格爾的妻子格倫尼絲寫的回憶錄。其中談到了她對試飛從陌生到了解的過程和心理感受上的變化。開始的時候，她對耶格爾也很擔心，但是在目睹了試飛之後，心情漸漸地平靜下來，到後來格倫尼絲甚至變成了半個內行，常常同耶格爾談論飛行中的事情。這在他的同行中也不稀奇，許多試飛員的妻子可以叫出飛行動作的準確名稱。我想每個試飛員的妻子在心理上都會有個“平衡”過程，而每個試飛員必然也時刻關心着自己的妻子。
潘冬蘭致李中華 1989年5月8日
中華，你又離開我了，帶着我的愛。你的心留下了，伴我又開始了緊張有序的生活。
清晨穿過營區的小操場，我驚呆了！哇！滿眼的蒲公英花兒，輕柔地、婀娜地站在和着春光的風裏。駐足望着，心裏流過一股柔情。它們一定是早就開過的，在這裏癡癡地盼了我許久，我居然沒早早注意它們。中華，蒲公英在“怪”你，聽到了嗎？
外語課，攤開課本，竟看傻了眼！那些字母陌生地故意地排在雪白的紙上，讀懂它們費了好大的勁！心裏掠過幾絲愧意，有一星期沒“碰”過它們了！中華，外語單詞在“怨”你，聽到了嗎？春天好像去得太快，才5月分明已是夏季了！望着窗外的景緻，我的心莫名地在微微發顫。中華，自從認識了你，我的心變得柔軟了！
今天晚上的月光也很美，晚風輕輕拂着含苞的花兒，星星溫柔地躲在夜的懷抱。中華，這時刻多麼的好，我想念你。腳下的這條路我倆走過多少次，路邊的樹似乎最知道。它們借晚風傳來陣陣耳語，他怎麼不在？！是的，你不在！但我知道，在同一輪明月下，大草原上有個人也會想着我，便從心底漾出一股幸福！爲了你的愛情，謝謝你！
中華，放心吧，我會很好地照顧自己。只要有愛，一切都不成問題！樹葉是被春風吹綠的，有誰擋得住春天呢？按你自己認準的目標好好幹吧！我們來比一比。還想告訴你，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
李中華致潘冬蘭 1989年9月6日
冬蘭，來到試飛部隊一週了，這個在大學時期就有所耳聞的地方漸漸地變得熟悉起來。來到這裏，我好像看到了另外一個天地，突然間眼界開闊了許多。認識了很多專家，看到了很多新飛機。如果要比較的話，我覺得這裏真的是飛行員應該向往的地方，是飛行的天堂——在這裏，將有機會飛上先進的飛機，甚至是我們國家最新型的飛機，這就是我希望得到的東西！這裏是一所大學校，我可以學到試飛知識，將來這裏會成爲一個大舞臺，讓我們把所學的東西用到試飛上，發揮作用，幹出成績。
冬蘭，我深深地愛着你，也深深地愛着試飛事業。失去你，我將痛苦一生；失去試飛事業，我的生命將失去意義！
潘冬蘭致李中華 1989年9月15日
中華，這幾個月，你的那些信一次又一次地讓我感動，讓我激動……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我需要的不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嗎？！與之心靈默契，精神交融，我需要你的激情和執著！對不起，我不該讓你在事業和我之間選擇，我很自私，是嗎？好在你是那麼地理解我！現在我就鄭重地回答你曾問過我無數次的問題：我願意嫁給你！
我深知選擇了你，也就意味着我會和你的事業分享你，但我想我不會後悔！如果等我們老去時，回想人生數十寒暑，在祖國永遠年輕的航空事業宏圖中，能有我們寫下的一筆，這一筆或濃或淡，只要能爲祖國增色，那我們的選擇就是值得的。
我也知道，我選擇了你就選擇了一種完全不一樣的生活！既然你相信我可以是一株木棉，那我就跟你分擔寒潮，風雷，霹靂！別再說對不起了，也別再說歉疚！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決定了幹一件事我就一定幹好！讓我慢慢去學，讓我慢慢堅強！既然選擇了跟你在一起，我不懼怕什麼地獄，也不稀罕什麼天堂！我很笨！你要有一點耐心，好嗎？有人說過，一個溫柔而冷靜的女人力量很大，有時甚至可以左右一個偉大的男人！我永遠都不會去左右你，更不會去束縛你！但我要學着做一個溫柔而冷靜的女人，就像泰戈爾的一首詩：“讓我的愛像陽光一樣包圍着你，而又給你光輝燦爛的自由！”
我相信，“嫁給你”——將是我一生當中最重要的決定！信寫到這裏，我心裏幾個月的陰霾一掃而光，擡頭望着窗外星空，我的眼睛溼了，但心情卻像星空一樣爽朗！謝謝你的執著！如果你真的答應了我分手的要求，恐怕這一輩子我都不會找到如你一樣愛我的男人，恐怕一輩子我都不會像今夜這樣輕鬆！正像你信中談到：任何有意義的愛情，任何能震撼人心的幸福，都會有所磨難，有所犧牲，都會有一個至高無上的目標和一個堅不可摧的人生核心！我期待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來吧！讓我擁抱你們！我準備着……
潘冬蘭致李中華 1994年4月7日
編者注：幾天前，李中華、潘冬蘭的一位戰友在試飛中犧牲了。當時，李中華正在國外飛行培訓。潘冬蘭一邊爲犧牲的戰友難過，一邊爲李中華擔心，天天夜裏睡不好覺。有天晚上颳大風，家裏窗子沒關好，李中華的一架飛機模型被吹到地上摔碎了，這更增加了潘冬蘭的擔憂。
今天，我接到了你的信，得知你各方面情況都好，我不知道有多安慰。只要你在那邊快樂，健康，對我就足夠了！
中華，別怪我囉嗦，飛行時一定要非常謹慎小心，不一定急着趕進度，好嗎？也可能我講了外行話，但我的心情你會知道。飛行時你的急脾氣就該控制，要沉穩謹慎，我說的對不對？無論飛什麼科目都要認真準備，千萬不能隨便對待你認爲毫無問題的科目。我是太囉嗦了！我知道，其實我知道對待飛行你從不會馬虎，是嗎？
中華，算我求你，飛行期間別想我累不累、忙不忙，不用擔心我會不會吃食堂。休息日就好好休息，飛行準備就認真準備，這就是我對你的要求，你的行爲準則！其它不用操心！！！
另外，你常跟我說飛行需要勇敢，但這個勇敢一定要建立在科學的基礎上，千萬別蠻幹！！中華，我相信你能處理好一切，我不會爲你擔心。你更不要擔心我。我會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
這裏的4月已經是柳綠花紅了。綠是那種新綠，紅是那種初紅，就像我們好多年前初識的那段日子。你還記得嗎？
昨天一場雷雨淋醒了地，放眼望去，幾枝嫩綠的新芽倔強地閃着亮色，不禁讓人感動，令人鼓舞。原來弱小的生命也是可以這般堅強，這般無畏的……窗外風颳得很大，雨也還在飄着。真想和你一起在風雨中漫步，不打傘，就讓我挽着你的臂膀，默默地走，默默地感受天地的空遠，生命的無限……
中華，想你在晴時，雨時，暖時，涼時，醒時，睡時，在我可以想你的每時每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