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101度熱度故事,361度全民互動,歡迎大家來到《大家看法》週末演播室,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咱們中國人一項是較忌諱談論生死這個大話題,但是有一位28歲的肌無力患者,卻試圖要把安樂死這樣一個話題,擺到今年的全國兩會上,所以我們今天的話題就要從她開始。
主持人:首先還是來認識一下我們今天場上的嘉賓們。
正方是北京大學法律系憲法博士江曉陽,還有中國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主任醫師的潘靜,另外一位是人大法律社會學系研究所的所長李楯先生。我們的反方嘉賓有零點研究諮詢集團董事長社會學家袁嶽先生,中國衛生法學會的副會長吳崇其,以及北京鬆堂臨終關懷醫院的副院長朱林。
歡迎各位的到來,我們今天的核心話題是安樂死是否應該合法化。針對這個話題我們今天場上也成正反雙方的意見,我們還是請正方嘉賓首先來亮出你們的觀點。
江曉陽:觀點很簡單,我認爲安樂死應該合法化,剛纔這兩個案例特別是第二個案例,那個叫王明成的案例,我覺得從他親身體驗的過程,證明安樂死應該合法化,因爲他活得比死更痛苦,所以說應該給他安樂死,這是我的基本觀點。
主持人:我們再來聽一下反方面嘉賓的意見,你們爲什麼反對安樂死?嶽:我基本上是反對江博士的意見,我覺得安樂死這個問題,從個別案例來說,我覺得都有一些特殊考慮的因素,但作爲一個法律不應該立。假定我們會有一個安樂死的制度,我們會出現這樣一條曲線,就是通過安樂死這個方法合法自殺,和某種程度可能他殺因素的人,甚至比他殺和自殺的人都會多。比如很多窮人人家。
主持人:安樂死可能會產生很多不良的社會後果。
袁嶽:後果是很嚴重的。
主持人:李教授是不是已經手舉的酸了。
李楯:對,我想講一下。第一點,剛纔袁先生講,如果制定安樂死的法律會有更多的自殺和他殺,何以證明?第二點說我們現在醫療條件還不足,那麼在什麼醫療條件下,能把所有的病都治好,能免除病人的痛苦。第三點,他說安樂死只涉及到很少的人,不是普遍的人,我們知道很多法律恰恰是涉及很少人的事件,但是需要規定。那麼最主要我們是不是要在法律上認可安樂死,首先是個價值取向,從價值取向上,尊重不尊重個人選擇是我們談這些問題的一個前提。
主持人:人是否有選擇生死的自由。
袁嶽:有,但是一定要知道,人不是個體,就說今天除了她的父母幫她,還有誰在幫她嗎?如果我們這個回答說,我們今天可能有很多人幫你,我們幫你就是給你一個安樂死,我認爲這個社會非常殘酷。
主持人:我們來聽一下吳會長的意見好嗎?
吳崇其:你的選擇,個人選擇要跟社會選擇結合起來,你不是一個純粹的自然人,更不是一個動物。人能夠選擇生死不完全這麼絕對來講,死的權利可不可以選擇,如果死的權利可以選擇,那就是一個自殺。
主持人:那就是鼓勵自殺了。
吳崇其:那麼今天來談論安樂死,可不可以立法,我認爲依然是研究討論的問題,到立法層面還爲時尚早。
李楯:絕不是爲時尚早,你說選擇是社會人的選擇,不是動物人的選擇,我們認爲任何人的選擇都是社會人的選擇,關鍵你是把這個人放在首位,還是把抽象的社會放在首位,
主持人:那麼,到底安樂死該不該合法化,現在談論安樂死是不是爲時尚早呢,今天我們場上也有兩位醫生,但是他們卻坐在了意見相反的兩邊,我們來聽一下潘醫生。
潘靜:我談一下,我在腫瘤醫院工作了30多年,跟腫瘤的中晚年病人接觸時間最多。在我工作30多年,其中就有3個病人,給我印象是最深刻的,他們都向我提出了安樂死,但是我無能爲力。其中有一個我印象特別深,這個女孩子是一個27歲的宮頸癌,大量的醫療費用給她增加了很重要的負擔,可是更重要,她沒有生活質量,她長期臥牀,生活上不能吃飯。因爲腫瘤的作用,她下邊還源源不斷,老在流着一些腥臭的液體,有時候一些大便就從陰道流出來了。誰聞見她腥臭味大家都躲得遠遠的,所以她自己內心很痛苦。她跟我提出的無數次。
主持人:她提出請求以後,您是怎麼回答她的?
潘靜:我看到這種情況,我也沒法表態。一個是咱們國家沒有立法,但是看她這麼痛苦的生活,我覺得實在是沒有生活質量。
主持人:假使安樂死合法化了,您會親手去爲病人實施安樂死嗎?
潘靜:有這種法律,我覺得可以考慮。安樂死並不是一個不人道的事情,在病人沒有生活質量,不能生存下去的情況下,我覺得結束他的生命並不是一件不愉快的事。
主持人:我們潘醫生認爲安樂死並非是不人道的,朱醫生有不一樣的看法。
主持人:你也接觸到很多絕症患者,他們跟你提安樂死的要求嗎?
朱林:也有,但是鬆唐醫院做了這麼多年,很多情形是秉着一個讓患者整個舒緩、平靜、自然、祥和地走完人生的旅程。我們的觀點就是反對一切的主動和被動的安樂死。
主持人:在國外有一個說法,叫仁慈殺人是安樂死。
朱林:對,它卡的也非常非常嚴,全世界範圍內,因爲人類共同的原則就是真愛生命,這是顛破不了一個真理。
主持人:假使條件成熟的話,你會支持安樂死嗎?
朱林:反對,強烈反對。
主持人:永遠都反對嗎?
朱林:永遠都反對安樂死。
江曉陽:朱醫生我問一下,你是永遠堅定地反對安樂死。
朱林:對。
江曉陽:就是朱醫生是絕對反對者?
朱林:我是絕對的。
江曉陽:我想問問朱醫生,需不需要尊重病人個人的選擇,需不需要,你先不說他這種選擇對與不對。
朱林:我覺得這個框架如果打開的話,以我們中國人五千年倫理道德的情形來講,如果按照這個情形來走,這是行不通的,這是完全行不通的。
江曉陽:我不講行不行得通,我現在對了,我在你那兒住院,我非常痛苦,朱醫生我希望安樂死,你先不說你會不會給我做,我們不去考慮,就說我這個選擇你會不會尊重。
朱林:我尊重它前提,但是我一定戶安撫他。
江曉陽:我現在問你,你爲什麼要尊重我的選擇,你是絕對反對安樂死的。
朱林:尊重的前提下,是理解他所有現在的感受。
江曉陽:對,我現在的感受你能理解嗎?我現在痛不欲生的感受你能理解嗎?
主持人:一人到底有沒有支配自己生命的權利。
袁嶽:我認爲沒有對死的支配權。尊重不代表接受這個觀點,這是兩回事,尊重就說你要懂得聽取,理解爲什麼他提這個問題,因爲從本質上來說,爲什麼人沒有選擇死的權利,就是因爲每個人都會死,要按你這麼說的話,自殺我們都應該支持。
江曉陽:那就說你是絕對不贊成安樂死的了?
袁嶽:如果在立法這個意義上是的。我認爲人是沒有選擇死亡的權利的。
所以這個問題,所以還是要從一個國家的社會,國情、民情、社情、經濟、物質一系列的問題去考慮。
李楯:但不能忽視了個人的選擇。
吳崇其:個人的選擇一定要跟社會的選擇結合起來。
主持人:人到底有沒有選擇死亡的權利,看來我們嘉賓很難對這些問題取得共識,在安樂死這個問題上,我想可能病患他們比我們更加有發言權。現在有一位28歲的肌無力患者,李燕就勇敢地發出了她的聲音,她想方設法地想把一份安樂死的議案,遞到全國兩會上,同時也在央視主持人柴靜的博客上,留下的她心願,病人通過柴靜的傳述被更多人所知道,所認識。現在我們就有請柴靜上場。
主持人:歡迎歡迎!這邊請。柴靜很高興你能來,我不知道你爲什麼對於李燕的這份留言會那麼重視,應該在你博客上留言給予特別的重視,而且還專門寫了一篇文章。
柴靜:我是在3月8號的晚上,大概10點多鐘看到她的留言,她寫的很簡單,她就說我知道你在跑兩回,我希望你能夠把我的議案提交給全國人大代表,我希望安樂死,就這麼簡單。我是通過她的連接打開她的博客,我把她所有的博客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後來有一些細節給我很觸動。以前我們對安樂死的討論實際上經驗已久,我所在的《新聞調查》早在4、5年前就作過這樣的討論。但是我們討論的出發點經常是我們的學者,我們的醫生,我們的律師,我們的代表發起的,他們從制度跟法律的層面來了解,到底應不應該讓安樂死合法化。但這一次這個主體他來發言了,他提醒我們,任何一個制度和法律的出發點首先是人,是人切身的感受。
所以我當時沒有想好,我只是給她博客留了一個言,我說我還沒有想好怎麼幫助你,但是我會去做的。第二天晚上我決定暫時不把她的這個草案交給人大代表,而是把它公開在我的博客上。
主持人:爲什麼做這樣的一個決定?
柴靜:兩會看上去是一個屬於幾千人的會場,但是博客是一個公民的會場,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通過這種方式來參與社會公共事務。立法的權利是至高無上的,但這個權利是像你我一樣的,普通人賦予的,我們應該珍重這樣的權利,來共同參與別人的生命當中來,所以我把它放在博客裏。
主持人:你願意參加這樣的爭論嗎?
柴靜:我願意,我剛剛一直在聽。
主持人:你支持他們哪一方多一些。
柴靜:我覺得我們一直在說安樂死這樣一個概念,但是安樂死的法律屬性到底是什麼,它是一種對生命的處置嗎?還是對生命終結方式的一種處置,就說安樂死是在我們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嗎,還是僅僅是按照病人的要求,對病人的死亡方式的一種人工調控呢?作爲一個記者,我很想在現場聽到這個問題的解答。
主持人:您今天還是作爲一個記者來的嗎?
柴靜:對,我帶着我的耳朵來。
主持人:好,我們現在就來傾聽一下李燕的心聲,但是很遺憾李燕因爲,她的身體狀況不能夠來到我們演播室,所以我們只能夠通過電話和她進行連線。我們現在就請導播爲我們接通李燕的電話。
主持人:喂,是李燕嗎?
李燕:對,是我。
主持人:李燕,你好!我是《大家看法》的主持人勞春燕,很高興能夠在電話裏聽到你的聲音。
李燕:謝謝!
主持人:在幹什麼呢?這會兒。
李燕:剛纔接受完一個記者採訪。
主持人:今天上過網了嗎?
李燕:上過了。去柴靜那個博客去看了看,她寫我的一些,她的觀點吧。
主持人:李燕你知道嗎,你今天剛告訴我,你今天還在柴靜博客上看,你知道嗎,柴靜就在我身邊?
李燕:真的嗎?
主持人:真的,你想和她說什麼。
柴靜:你好!李燕。
李燕:你好!柴靜,我應該叫你大姐,是嗎?
柴靜:我比你大一點。
李燕:是嗎,你好!
柴靜:這兩天睡的好嗎?
李燕:還可以,主要想的事情太多。
柴靜:是,知道在你的文章,我的博客展貼之後,實際上我跟你一直沒有直接交流過,我看你所有的留言,我看你所有更新的文章,其實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我知道你內心的恐懼,但是我想知道的就是,假如這個世界上,如果你父母辭世之後,還能有一個人,假如還有一個人能夠像母親那樣愛你,照料你,你還會想到安樂死嗎?
李燕:世界上,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我的媽媽了。
柴靜:我知道,我是說。
李燕:我現在在哭,因爲我聽到你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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